第九百四十二章 穿越者终究还是穿越者(正文结局)
大穿越时代 by 老老王
2018-6-27 15:08
灿烂耀眼的炽烈阳光,透过薄薄的亚麻布印花窗帘,斜斜地照射进照进王秋的卧室里。
前一夜的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和黑云压顶,宛如一场虚幻的迷梦,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柔软的大床上,酣睡了一夜的王秋,也缓缓睁开了朦胧的眼睛。虽然昨晚在乳波臀浪中一直畅泳到了深夜,但在经历了一夜好眠之后,他感觉浑身上下依然是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
——得益于在无限空间中被“主神”系统大幅度加强过的体质,让他总是在床上表现得神勇无比。虽然以一对四的情况,还是稍微有点吃力……幸好,他的枕边人也很精通用手指和舌头来互相满足彼此……
微微低下头来,扫了眼被搂在自己怀里的紫发前女警南里香,这具高挑健美的窈窕身躯,仿佛时刻都在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绸缎般光滑的小麦色肌肤上依稀可见昨晚的吻痕。高高翘起的臀部依然紧贴住自己,馥郁的体香不时扑鼻而来。当然,此时她的身上绝对是连一块布片都没有,宛如出生之时的婴儿。
在南里香的另一边,四叉八仰地躺着同样身无寸缕的超级奶牛鞠川静香,胸前那对J型号的傲人果实,即使在仰躺的姿势下也依然巍峨耸立。而那仿佛浸透着蜜汁的甜美躯体,更是让人看得忍不住咽唾沫。
大床的另一头,则横陈着韩赛尔和葛丽特这对罗马尼亚银发双胞胎未着寸缕的白皙身子。两具动人的娇躯此时依然紧紧纠缠,仿佛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上,还残留着几丝余韵后特有的醉人潮红。
总的来说,光是凭着床单上那一大滩尚未干涸的粘稠湿润痕迹,还有弥漫在她们身上的各种旖旎气息,以及在床上床下到处散落的一大堆“小玩具”,王秋就能猜得出来,在昨晚自己和两位大美人入睡之后,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估计还意犹未尽,继续用彼此的舌头和手指,还有各种可爱的小道具,很可能一直互相“玩”到了天亮,才筋疲力尽地尽兴酣眠。
总之,感受着南里香女士温暖而滑腻的肌肤,闻着大床上各种让人想入非非的女体馨香,王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南里香胸前的饱满果实。让这位小麦色肌肤的前女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嘟哝了几声,随即略微活动了几下,翻身脱离了王秋的怀抱,转而仿佛八爪鱼一般,死死地搂住了另一边的鞠川静香……
——果然不愧是生死与共的好姬友,哪怕是在无意识的酣眠之中,都难舍难分地想着要抱在一起。
王秋俯身在她的肩膀上吻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避开四位熟睡的美人儿,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随即从地板上捡起昨夜乱丢的衣服,逐一穿到身上,期间努力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吵醒他的枕边人。
待到穿戴完毕,他才掀开卧室落地窗前的亚麻布印花窗帘,抬脚踏到阳台上,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但是,在下一瞬间,王秋就感觉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开,整个人仿佛石像般戳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老天爷啊!他看到了什么?!
蓝天、碧海、沙滩、椰林?!!上帝啊!!!!
霎时间,猝不及防的王秋就风中凌乱了……
……
视野的远方是辽阔广袤的晴朗天空,以及澄清透明的蔚蓝大海!
视野的近处是平坦柔软的金色沙滩,还有绿意盎然、树影婆娑的热带椰林!
面对这幅出乎意料的椰林海滩美景,王秋的心脏仿佛被暴走出租车碾过一般风中凌乱了!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再次定睛望去,只见一轮耀眼的烈日高悬碧空,放射出灿烂的白金光束,映照得微波荡漾的海面上一片辉煌。明亮的阳光融进清澈澄净的蔚蓝大海之中,呈现出一片异常绚丽的华美光彩。
与此同时,耳边正在传来一阵阵海浪拍打沙滩的涛声,依稀还能听到沙哑的海鸥鸣叫声划过天空。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这种碧海蓝天、阳光沙滩,还有青翠椰林和艳丽花草所营造出来的热带海岛美景,实在是难以描述的动人心魂。以至于让王秋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视和幻听。
因为,王秋的这座小别墅,分明坐落在法尔马特大陆泰莉莉亚平原的戈壁荒漠之中,位于远离海洋的内陆腹地。即使是最近的海岸线,距离王秋的住所位置,应该也有两百多公里之遥才对。
而且,即使走遍整个泰莉莉亚平原,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一片这样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热带森林。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才下了场大雨,戈壁就变大海了?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已经陷入一片思维混乱的王秋,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鱼腥味的清爽海风,转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竹蜻蜓】,插在头顶直接从阳台上飞起,缓缓降落在别墅外的沙滩上,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只见温暖大海荡漾起的波涛,一浪浪拍打在了沙滩上,堪堪盖过他的脚背。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沙子的双脚,还有举着钳子灵活爬动的小螃蟹,他终于不得不艰难地承认,这应该并不是在做梦。
抬头环顾着四周的景色,只见一边是绵延不绝的沙滩海岸,一边则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与植被茂密的高耸山丘。而他的那座小别墅,还有别墅四周附带的菜圃、草坪和花坛,就掩映在椰林的树荫之中。
不过,这也是视野之中唯一的文明迹象了。在这座别墅的四周,看不到任何其它的道路、房屋或人类活动的痕迹,海面上也没有任何船只的踪影,天空中更看不到飞机的航迹……让他感觉自己宛如置身洪荒一般。迎面而来的清风之中,充斥着大海特有的咸腥味儿,还夹杂着热带花卉和水果的甜腻香气。
仿佛泥塑木偶一般在海风中呆立良久之后,王秋才猛地转身奔进别墅内,抓起自备的无线电台和卫星电话,想要跟外界进行联络……但即便以这台来自哆啦A梦位面,号称可以进行星际通讯的黑科技无线电台,在工作正常的情况下,也依然没能在天空中捕捉到任何无线电信号。这片天空之中的电磁波环境,干净得简直就像是在工业革命之前的时代——无论是在已经被地球穿越者们建设开发多年,甚至发射了人造卫星的奇幻异世界法尔马特大陆,还是在现代地球上,这样奇怪的情况,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穿越者,王秋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显然代表着一件事:他又穿越了!
这里肯定不会是他生长的那个早已被电磁波重度污染的故乡地球,也不会是法尔马特大陆的某个角落,而是一个新的异世界。并且,在这个异世界里,似乎连无线电都没有被发明。
所以,这里绝非漫威世界那样的高科技平行位面,至于究竟是技术条件落后到没有无线电的古代世界,还是走其它画风的魔幻或仙侠世界,则还有待穿越者去努力探索和考证。
除此之外,跟以往那些有现代社会提供支援的穿越冒险不同,他这一次已经跟故土彻底断了联系:
那本由主神系统大光球改造演化而成的《穿越之书》,早已在几年前就完成了使命而彻底消失。至于曾经被用作跨位面救生通道的两只互相联通的【四次元口袋】,其中一只【四次元口袋】确实还摆在现代地球上没错,但另一只【四次元口袋】却不在他的身边,而是被王秋留在了他的母亲王美玲手中……
——由于事先全无防备的缘故,最后一条联系他和现代地球的保险绳,也很倒霉地没带在身边。
如此一来,他这次非但是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异世界,而且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王秋不由得从心底里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沮丧。站在通讯室里愣了片刻之后,他才关掉电台,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出别墅,一屁股坐在涛声阵阵的沙滩上,迎着清爽的海风,怔怔地发呆。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都已经不想再穿越了,明明都已经决定要回归日常了,却硬是莫名其妙地又穿越了,而且连回家的后路都没留下——莫非,这就是属于我的宿命?穿越者终究只能是穿越者吗?
……
眼前是金色的沙滩,金色的太阳,清澈的纯净海水,还有同样清澈的晴朗天空。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微波荡漾,闪耀着一阵又一阵的金光。背后的热带树林也是处处花草芳菲,姹紫嫣红,风光无限。
然而,尽管坐在美丽的热带海滨,享受劲吹的温暖海风和美好的阳光沙滩,王秋的心情却是无限凄凉。
唉,这就是主神系统在彻底衰竭和关闭之前,给我这个漏网之鱼和破坏者降下的最后诅咒吗?
一次次的穿越和冒险,往来穿梭于不同的位面。但到头来,还是摆脱不掉永远成为穿越者的宿命……
想到这里,王秋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垂头丧气——作为一名好不容易侥幸摆脱了主神的束缚,回到了现实世界故乡的前无限空间轮回者,这样猝不及防的异界穿越,实在是让他兴奋不起来啊!
更何况,在现代地球的故乡里,王秋也不是那种无牵无挂的天煞孤星,而是有母亲,有妻子,有子女,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有无数的羁绊——但这下却全都烟消云散,连一声告别都来不及说!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此情此景,实在是让王秋的内心一瞬间深受打击,当真是沮丧和悲伤得无以复加。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作为穿越界的国家队正规编制职业老司机,王秋其实也很清楚,穿越这种事情,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突然降临的,很少会给你什么从容准备的余裕,更不会给你拒绝的权力,不是你不想穿越,就当真可以不穿越的——就像在战争时期,不是你不想当兵上战场,就可以不用应征一样。
总而言之,既然情况已经都这样了,穿越到异世界已经成了既定前提,那么也只有尽快接受现实,然后从容应对,争取一个比较好的结果。无论是怨天尤人,还是自暴自弃,在这种时候都是绝对不可取的。
根据王秋的经验,为了能够在穿越后维持生存,并且有效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机,必须准备好足够的食物,淡水,药品,武器……当然,为了防止穿越后的生活太无聊,最好还要有充足的妹子!
否则的话,在泡到合胃口的异界妹子之前,男穿越者就只能发愤图强,努力自己撸成麒麟臂了……
嗯,当然,对于带着随身空间(主神出品)和一整座别墅过来的自己来说,上述资源似乎还算充足。
正当王秋独自坐在沙滩上,想着上述乱七八糟的事情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串悦耳的娇媚呼声。
“……哇哦!好棒!妹妹!这好像是真的大海耶!”
“……快看!姐姐!地上有小螃蟹在爬呢!哦!天上还有海鸥!”
“……这是在哪儿啊?亲爱的!你该不是偷偷把我们弄到了夏威夷吧?”
“……亲爱的!虽然很希望这是你在暗地里偷偷给我们准备的一个惊喜,但不管怎么想,你也不像是会有这种浪漫细胞的人。所以,还是请你快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回头一看,只见鞠川静香、南里香、韩赛尔和葛丽特四位美人儿,也已经从酣眠中醒来,并且觉察到了周遭环境的巨大变化。此时此刻,她们正穿着粉红色和珍珠白的蕾丝睡袍,踏着拖鞋或凉鞋,争先恐后地冲出别墅,一边沐浴着清新的海风,在细软的金色沙滩上又蹦又跳,一边叽叽喳喳地向王秋开炮质问。
望着她们惊诧莫名但依然风姿绰约的倩影,王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嘴边绽开出一缕复杂的苦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亲爱的美女们!我们又穿越了!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异世界……”
——就这样,当一切似乎就要走向结束的时候,穿越者却发现自己终究只能是穿越者。
因为,摆脱平凡的无聊日常,穿越到一个个各具特色的异世界,本来就是身为穿越者的永恒宿命……
(正文完结)
番外一 离开王秋的日子(上)
“……那个短暂而精彩的大穿越时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昔日同伴的音容笑貌,也在我的记忆之中渐渐变得模糊。但我还是能够时常回想起古埃及的尼罗河与金字塔,复仇者联盟在纽约抵御外星人的巅峰对决,以及丧尸狂潮席卷日本和英国的末日景象,还有那一朵朵宣告文明丧钟的核爆蘑菇云……
当香港九龙半岛海滨那座连接奇幻异世界的时空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虚无之际,我曾经以为在接下来的时光里,自己将会告别残酷的毁灭与战争,从此生活在一个繁荣、和平、富裕的美丽新时代。
毕竟,在历时数年的大穿越时代之中,地球人虽然确实有过一些损失和牺牲,但是与巨大的收获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譬如代表着无限能源的冷核聚变方舟反应堆,奇异的异界农作物和异界家禽家畜,还有那艘能够一次载着成千上万人远赴太阳系边缘的超时空要塞宇宙战舰MACROSS号……
当然,这些利益必然首先属于我的祖国,但地球上的其他人类,也能或多或少地分享到其中的好处。
与此同时,随着全世界科技、经济和政治水平的进步,曾经困扰人类文明社会几千年,长期威胁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饥饿、瘟疫和战争问题,在二十一世纪初期的那些年里,也逐渐有了被抑制和解决的迹象。
的确,接二连三的恐怖袭击,依然在那些岁月里不断占据新闻头条;在那些年的非洲和印度,还是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饿死病死。但是,相对于整个地球的人类社会而言,这样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充其量只能算是特例,并且几乎都应该归咎于人类自身的政治因素,而非人力无法抵御的自然灾害所致。
跟十九世纪的爱尔兰大饥荒,中国古代史上动辄人口减半的大战乱,欧洲历史上一次次爆发的黑死病,以及美洲印第安人在白人侵袭中的大毁灭相比,这一切真的只能算是很温柔的小毛病了。
具体来说,饥饿、瘟疫和战争虽然还没有完全远离人类,但至少已经从不可理解、无法控制的注定命运,变成了某种需要人类领导者设法着手应对的挑战。面对这些饥饿、瘟疫和战争,人类不再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或者祈求某位天神来解救自己,而是成立各种委员会来研究对策。
现在科学家能够为农民们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胜过了上帝和佛陀。依靠化肥、杀虫剂、育种技术和转基因技术,使得农业产量超越了古代农民对神的最高期望。虽然病菌还在不断演化出耐药性,但是随着各类抗生素的不断推陈出新,还是让除了流感之外的大规模瘟疫甚少爆发,人类面对流行病束手无策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战争问题是最难解决的,但任何人也不能否认,因为联合国的努力协调,二战之后的人类世界,总归是比二战前更加和平一些。而战争给社会带来的创伤,也比二战之前要少一些。恐怖主义问题看似严重,但其实也不过是散播恐惧情绪,策划几场令人惊恐的暴力演出,而不是造成严重的实质损害。跟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匈奴大军和成吉思汗的嗜血铁骑相比,现代恐怖分子的小打小闹,简直与小丑无异。
总而言之,因为技术限制和利益纠葛的缘故,人类并非在每一次挑战面前都能取得成功,但就整体而言,信息时代的全球贸易网络已经能将干旱和洪灾转为商机,也能又快又便宜地克服粮食短缺的危机。就算整个国家遭到战争、地震或海啸的摧残,国际社会通常还是能成功避免饥荒和瘟疫的过度肆虐,防止饥饿的流民吃光逃亡路上的一切,把死亡人数控制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规模之内。
早在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全世界因为营养过剩而死亡的人数,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因为营养不良而死亡的人数,因年老而死亡的人数,也超过了因为传染病而死亡的患者,自杀身亡的人数甚至超过被士兵、恐怖分子和犯罪分子杀害的人数之总和,这些都是史无前例的。虽然恐怖袭击被媒体渲染得如此骇人,但事实上,每个人死于埃博拉病毒或基地组织恐怖袭击的可能性,还不及死于暴饮暴食麦当劳食品的比率。
固然就整个地球而言,每天仍有几亿人陷于饥饿,但是在全世界至少一半以上的地区,就算一个人没了工作、一无所有,也不太可能活活饿死。政府提供的各种福利救济和职业介绍,或许无法让他脱离贫困,也无法给他一个住所,但至少能让他从廉价食品之中获得足够的热量,让他继续生存下去。
随着大穿越时代给地球带来的新一轮科学技术大爆炸,尤其是可控核聚变发电技术的推广,以及月球氦3资源的成功开采,人类文明似乎即将彻底摆脱能源问题的束缚,奔向更加一个美好的新时代。
然而,所谓的历史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当人类渐渐遗忘了昔日的伤痛之后,新的浩劫又将会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开始酝酿……阶级隔阂、财富差异、民族矛盾和文明斗争,依然是经久不衰的灾难之源。先进的科学技术可以被用来建设家园,也能被人类用来以更高的效率毁灭自身。突飞猛进的生物科技让我们能够打败细菌和病毒,但在军队和恐怖分子的手上,却也能够让人类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可怕威胁之中。
——就在我们热烈庆祝MACROSS号飞船远征木卫二‘欧罗巴’,在这颗冰雪卫星的坚实冰盖上竖起五星红旗并凯旋归来之际;就在专家学者们乐观地认为人类已经走出地球摇篮,进入宇宙时代,即将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之时。一扇通向灾难和毁灭的地狱之门,却已经在另一个‘欧罗巴’被悄然打开了……”
……
写到这里,马彤突然心有所感地停止了打字,转而用鼠标点下了【保存】,然后将双手从键盘上移开,先是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抬头望着舷窗外波涛汹涌的大海,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些年岁月的流逝和生活的压力,已经在马彤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让她从一只元气十足的运动型活泼妹子,变成了一位成熟稳重的中年少妇,以及两个孩子的母亲。
在曾经被国家收编的职业穿越者群体之中,除了如今生死不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王秋之外,马彤算是混得比较扑街的。既没能成功转型进入政界混上一官半职,也没能开办起自己的事业和公司。就连她在异界冒险之中积攒下来的大半资产,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和股市崩盘,而蒸发得无影无踪。
但即便如此,凭着过去经营下来的人脉关系,还有亲眼见识过一个个异世界的非凡阅历,如今的马彤还是获得了一份薪水颇为优渥的稳定工作,成为了一位小有名气的民间智库研究员和媒体专栏作者。
此刻,她正在担任记者,跟踪采访一支前往欧洲的撤侨船队,目的地是葡萄牙共和国首都里斯本港。
这里是欧洲人走向大航海时代的最初起点,也是欧洲人在这个噩梦纪元里抵御灾难的最后堡垒。
因为,一场席卷欧洲的生化危机,还有随之而来的战乱浩劫,正在眼下的欧罗巴各国疯狂蔓延……
番外二 离开王秋的日子(中)
从二战结束之后,到核聚变能源的时代降临之前,中东这片“五海三洲之地”(里海、黑海、红海、地中海、阿拉伯海;亚洲、非洲、欧洲),一贯都是国际新闻的关注热点:在这块辽阔而神奇的土地上,不仅有着人类文明最早的起源地,还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以及苏伊士运河和波斯湾这样的世界级战略要地,外加巅峰数量高达十多亿的阿拉伯人,当然也少不了帝国主义者们最乐见的民族与宗教冲突……
这一切的一切,都决定了中东地区必然会在全球大国的博弈游戏之中,成为焦点当中的焦点。
然而,随着安全、可靠、廉价的核聚变电站,因为中国的技术输出,而在东亚和欧美各国迅速遍地开花。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绿色环保新能源科技,也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大行其道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政治经济法则和常识就都变了。任何人都知道,新的全球能源心脏已经转移到了月球上,谁控制了月球的氦-3,还有生产方舟反应堆所必不可少的钯,谁就将在未来人类文明世界一切关于能源的事务上拥有决定权。
传统能源的死亡眨眼间就开始了倒计时,上不了月球、得不到氦-3的国家,未来将会什么都不是。
更遗憾的是,地球的主要钯矿分布在俄国、加拿大和南非,而不在中东、中亚那些曾经的热点地区。
于是,面对这样天翻地覆的崭新变局,中东、北非、中亚、高加索,这些往日曾经被当做全球大国博弈的竞技场,吸引着全世界军事政治领袖关注和新闻媒体目光的地区,似乎在一夜之间被人遗忘了,变得无足轻重。无论是欧美还是俄国,都在大规模缩减各自的中东驻军,撤走与之相关的情报网和公司企业。
而在此之前,失去了全球能源心脏地位的中东地区,就早已经历了能源股票暴跌,国际市场油价急剧下滑,各石油出口国货币大幅度跳水,等等一系列堪称毁灭性的经济打击,还有随之而来的社会动荡。
但当时的国际观察家却普遍都乐观地认为,遍及中东的失业浪潮和社会动荡,不过是黎明前的阵痛。任何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都必将淘汰许多旧时代的产物,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只要熬过这段动荡时期之后,全人类就会拥有取之不尽的能源,从此远离饥饿与战争,迎来继工业革命之后的又一次大崛起,创造出一个无限美好的光明未来,全世界任何一个地区的人类,都能够从中分享到前所未有的利益和希望。
更何况,二战之后一直绵延在中东的战乱,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为了石油。如今随着石油价值的下降,中东地区将不再成为大国博弈的热点,自然也就不必再承受如此频繁的战火之苦。
然而,实际情况远远没有那么乐观。在瞬间失去了石油带来的财富,又因为列强博弈的后遗症而内部四分五裂、一团乱麻的情况下,缺乏高效率强大政府的中东社会,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剧烈的社会总危机。
即使是那些力图振作的中东国家统治者,也会绝望地发现,他们根本找不出任何力挽狂澜的办法。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依靠出口石油带来的额外收益,阿拉伯民族的总人口数量已经膨胀到了二战前的十倍以上,远远超出了他们这片贫瘠家园的承载极限。等到石油财富的泡沫一夜间烟消云散之后,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在中东这片干旱严酷的沙漠国度之中,长期养活数以亿计的过剩人口。
唯一的科学对策,要么就是对外扩张和移民,夺取其他民族的土地和资源,来养活自己的族人;要么就是通过最残忍的杀戮来减少本民族的多余人口;或者寄希望于国际社会的怜悯和援助。
与此同时,差不多同样类型的生存危机,也出现在了撒哈拉大沙漠以南的非洲很多地区。
在这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黑暗氛围之中,当地民众对现实悲惨处境的极度不满、对历史上各种光辉过去的怀念,还有寻求宗教麻醉的渴望结合在一起,使得他们心中充满了阴暗而又暴戾的情绪。原教旨主义极端势力趁机打着反西方的旗号,在中东和非洲大行其道,主张向长期压迫和掠夺他们的异教侵略者复仇,突破国界的限制,打造人间天堂。而原本就已经高喊多年的圣战口号,更是在新形势之下喧嚣日上。
如此一来,当国际社会的关注热点从中东和北非移开之后,该地区的冲突和动乱反而愈演愈烈,进一步摧毁了这片土地的人口承载能力。最终引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难民潮:数千万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黑人和阿拉伯人疯狂涌向地中海,其规模远远胜过了当年那场毁灭罗马帝国的欧洲民族大迁徙!
如果说,之前涌向欧洲的中东和北非难民,主要是因为逃避战火,以及贪图西欧和北欧国家的高福利。那么这时候越过千山万水涌向欧洲的难民,就是单纯的只为求生了。
就这样,欧罗巴的噩梦正式降临,在并不长的时间里,欧洲各国的人口结构发生了更加严重的变化。许多欧洲大城市的街头景象已经变得和巴格达或利雅得无异,到处都是穿着白袍的大胡子和浑身黑袍的“疑似妇女”。一个接一个社区变成了让警察退避三舍的“暴力街区”,法律和秩序在这等冲击下荡然无存。
虽然这些远道而来的中东和北非难民,没有新锐的武器,没有森严的纪律,没有先进的思想,但他们至少还有足够团结的凝聚力,以及无比庞大的数量,足以淹没沿途的一切。
当然,一盘散沙的低素质人口如果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们的故乡,就算数量再多,对于其他国家来说也毫无意义。但是,这么庞大的人口只要一旦流动起来,就代表着难以形容的可怕破坏力。
不过,由于骤然得到了此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巨大力量,各式各样的恐怖主义组织一时间忘乎所以,既没有制订像样的计划,也没有拿出具体的战略,就莽撞地按照以往的习惯,乱糟糟地开始了以大规模恐怖袭击为主的“圣战”行动。这些恐怖行动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多半虎头蛇尾,并不能给西方造成什么伤害,反而刺激了欧洲整体政治氛围的右转,欧洲民间出现了大量类似美国3K党的反移民暴力组织,而政府也开始突破道德法律和“政治正确”的限制,采取曾经对付过印第安人的野蛮手段来打击恐怖主义。
在遭受了一连串沉重打击后,很多恐怖组织的军事头目和精神领袖们被击毙或逮捕,或者被西方收买,沦为镇压同族的买办和帮凶。而已经扎根欧洲的先期移民,也在子弹的威胁之下,不得不收敛了嚣张气焰,再次安分下来。甚至为了让白人暴徒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而被迫集体改宗皈依基督教。
如此一来,眼看着早在大航海时代,就已经被西方殖民者打掉了精气神的阿拉伯人和非洲人,似乎又要再一次在西方挥舞的胡萝卜和大棒面前低头。而这场由千百万难民构成的大洪水,也将要被硬生生地阻断去路,然后强行驱赶回他们的故乡自生自灭,西方列强又一次将要以碾压式的完胜,来昭示它们的强悍无敌。理所当然的,地球人类文明的基本格局,接下来也依然将要在原来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一件来自印度的生物武器,却猛然扭转了一切。
……
在短暂的大穿越时代之中,论从异世界和主神系统收获到的利益,印度或许能够仅次于中国排到第二位。光是那头坠落在比哈尔邦佛门圣地菩提伽耶的黄金钻石宇宙怪兽,给印度人送来的四千吨黄金、两千吨白金和无数的钻石、宝石、稀有重金属,就让印度政府大赚一笔,吃得满嘴流油。
——当然,由于怪兽卵内的放射性物质在加尔各答不幸意外泄漏,也导致印度付出了两万多人死亡,近二十万人受到辐射损害,加尔各答成为全球最不适宜人类生存城市的惨重代价……
而在此之前从印度爆发,并且引起了席卷全球的“印度大流感”的生化危机T病毒,也充实了印度军方的生化武库:确实,就像哆啦A梦世界的黑科技道具,在现实世界无法使用一样。离开了《生化危机》剧情世界的T病毒,也无法再造成什么令人闻之色变的丧尸狂潮,其杀伤力仅仅相当于死亡率较高、传染范围较广的新型流感病毒而已。而且就连针对性的专项疫苗,也在“印度大流感”期间被研制了出来。
然而,尽管杀伤力已经被极大弱化,致死率也大幅度降低,但T病毒依然是一种能够重新组合生物遗传基因的可怕产物。在第一波“印度大流感”过去之后,印度军方搜集T病毒样本进行了秘密研究,经过多年努力,设法加强了它的杀伤力,使其成为一款病毒武器——尽管还是造不出丧尸,但也足以让感染者在几小时到几天内,因为全身器官衰竭和肌肉皮肤腐烂脱落而迅速死去。同时,这种改进版的新型T病毒生化武器,也一样可以通过飞沫、食物、饮水和空气进行传播,堪称是恶魔般的大杀器。
但是,还没等印度军方的科学家研究出这种的新型T病毒特效解药和针对疫苗,一场天翻地覆的政治动荡和连绵数年的武装冲突,就突然席卷了整个南亚次大陆。在这场让整个印度联邦一度崩溃的乱局之中,这种未完成的新型T病毒生化武器悄然流失,并且不知为何,最终辗转落入了中东恐怖分子的手中。
于是,面对欧洲各国的雷霆反击,以及圣战事业的日渐颓败,中东恐怖组织悍然动用了这种新型T病毒生化武器,从此彻底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整个欧洲都陷入了一场不亚于中世纪黑死病的空前浩劫之中!在死亡狂潮面前陷入绝望的欧洲人,用地狱魔王的名字,将其命名为“路西法瘟疫”!
——跟上一次的“印度大流感”不同,“路西法瘟疫”的死亡率要高得多。凡是感染了“路西法瘟疫”的患者,其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而且传染性极强,凡是照料患者的医护人员,往往也会很快被病人传染。更要命的是,在“路西法瘟疫”爆发的初期,全球医学界都对此束手无策,无药可医:这种新版本的T病毒经过了相当程度的变异,之前成功治疗了“印度大流感”的中国疫苗,对它根本无效……
在这种无药可救的绝境之下,那些执行力强大的政府,还可以使用边境检疫和隔离病患的古老办法,来设法控制瘟疫的蔓延范围,尽可能降低瘟疫的破坏力。但问题是,此时的欧洲各国刚刚经历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排外骚乱,随即又因为阶级矛盾和左右两派恶斗,而陷入了更加严重的社会动荡之中,巴黎和伦敦市区的街垒战还在打得如火如荼,各国政府普遍瘫痪瓦解,面对来势汹汹的瘟疫,根本猝不及防。
就这样,利用欧洲社会秩序混乱的良机,策划了此项行动的恐怖组织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让“路西法瘟疫”从土耳其一路传播到了挪威!陷入混乱之中的欧洲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死亡的阴霾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如海啸一般吞没了大半个欧洲,在这柄名为“路西法瘟疫”的死神镰刀之下,整个村庄、整座城市的人口迅速死绝,无论其肤色和宗教信仰究竟为何。欧洲各国的军队和政府相继瓦解,达官贵人则疯狂出逃。还有宣扬世界末日的邪教组织和一心破坏的恐怖分子伺机作乱,让局面再也不可收拾。
不过,打开了潘多拉盒子的恐怖分子,除了祈祷真神保佑之外,同样也没有任何治疗或免疫瘟疫的能力。所以他们并没有能够趁着这个良机夺取到什么生存空间,反倒是立刻同样遭到了“路西法瘟疫”的反噬。从尼罗河谷到两河流域,再到埃塞俄比亚高原和刚果雨林,到处都被“路西法瘟疫”的死亡阴霾所相继淹没。再接下来,这场犹如世界末日的大瘟疫,又突破了高山和大海的阻隔,传播到了东亚和美洲……
一时之间,全人类仿佛都在死亡的阴影下战栗,全球物流和客流几乎彻底停摆。直到四个月之后,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中国医疗部门,终于研究出了治疗“路西法瘟疫”的特效药,并且紧急授权多个国家投入大规模生产和临床治疗。人类文明世界也总算是摆脱了毁灭的威胁,从崩溃边缘缓过了气来。
再接下来,拥有了消灭病魔能力的中国政府,才派出了一支护航船队,前往欧洲撤侨和提供人道主义医疗援助。然而,到了此时此刻,英国、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等西欧主要国家,都已经陷入了全面崩溃的无政府状态,当地华人团体早已跟国内断了联络,想要撤侨也无从撤起。倒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凭着地中海、大西洋和比利牛斯山脉的阻隔,暂时还能稳住局势,在这两国的中国大使馆也还能继续工作。
于是,本次撤侨船队的目的地,就被定为了葡萄牙的里斯本港。事先收到通知的华人团体,也纷纷提前向着里斯本集结。而担任赴欧记者,跟随撤侨船队前往欧洲实地采访的马彤女士,就这样造访了葡萄牙共和国的首都里斯本。然后,她还没来得及上岸,就在邮轮上听到了一条震撼性的大新闻:
“……全完了!整个欧洲已经没救了!英国、德国和法国的几十个核电站全都泄漏了!”
番外三 离开王秋的日子(下)
当大半个欧洲都在瘟疫、战乱和无政府状态之中挣扎的时候,葡萄牙共和国的首都里斯本,总算是依靠隔离检疫、戒严令、全国性军事管制和边境封锁,更重要的是得益于邻国西班牙对伊比利亚半岛陆上边境的严防死守,勉强还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没有陷入更加悲惨的炼狱之中。
在欧洲大陆即将整体沦陷的严峻局势下,西班牙和葡萄牙不得不彻底撕掉了人权和自由的幌子,通过炸毁桥梁和隧道、布设地雷和水雷的办法来切断海陆交通,用武装直升机来轰击非法偷渡的难民船,用温压弹、燃烧弹和毒气来屠杀外国难民团体,甚至用导弹击落闯入境内的逃难客机,先后在比利牛斯山麓和伊比利亚半岛的海滩上,制造了无数尸横遍野的屠杀场,这才堪堪顶住了武装流民对本国边境的疯狂冲击。
至于人道主义危机之类的罪名……到了这个濒临民族灭绝的关头,还有谁顾得上这么多?!
而两国境内原本就不多的异教移民,更是早已在瘟疫爆发以前,就被统统关押进了集中营。同时在瘟疫出现前夕,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政局也还算稳定,没有像法国、德国、英国那样陷入大骚乱,政府依然拥有较强的执行力。再加上瘟疫最初的出现地点,远在中欧和东欧,所以给了这两国一定的缓冲时间。
但即便如此绞尽脑汁、严防死守,葡萄牙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的边防军警和民兵,也没能阻挡住无孔不入的“路西法瘟疫”,最终降临到伊比利亚半岛的土地上。从毗邻地中海,饱受难民船队冲击的巴塞罗那开始,一座又一座城市相继陷落,起初是医院被塞爆变成了停尸房,医生和护士纷纷是病死或逃走。然后是成千上万的尸体直接在街头腐烂,无人敢接近,无人敢埋葬。许多不幸的家庭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全部丧命于家中,政府只好下令直接将成排的房屋推倒以掩埋尸体,甚至还要再浇上汽油以焚烧消毒。
尽管西班牙和葡萄牙政府已经采取了最严厉的隔离管制手段,但由于迟迟拿不出疫苗和特效药的缘故,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某些城市和乡镇,死亡人口依然达到了一半左右。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也在几个月内永久损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口。更可怕的是,跟天花的情况不同,即使是那些一度凭着自身免疫系统,暂时扛过了“路西法瘟疫”的幸存者,也没有获得持久的免疫力,而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再次染病的可能。
幸好,就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中国医疗部门终于研究出了治疗“路西法瘟疫”的特效药。依靠紧急空运过来的特效药物,西班牙和葡萄牙政府总算是再次稳住了阵脚,化解了本国民间濒临爆炸的恐慌情绪,并且挫败了恐怖分子和境外武装匪帮的多次作乱。至于还在比利牛斯山脉对面徘徊的几百万难民……这个,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就算现在已经有了治疗瘟疫的办法,可是天晓得这些难民里有多少恐怖分子和邪教徒,放进来之后的治安维稳问题可怎么办?更何况,如今的国际贸易基本中断,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自己都在执行严苛的食品配给制度,一下子收容那么难民的话,又该给他们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要让本国公民自愿挨饿,省出口粮来接济那些居心叵测的外国人?这样的决策简直是疯了!
不管怎么样,虽然有着上述遗憾和不足,但总的来说,情况还是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然而,就在这个曙光降临的时刻,一则令人绝望的噩耗,却再次把欧洲人打进了黑暗的深渊……
——遍布在英国、法国、德国、比利时和意大利等地的上百座核电站,还有生产和处理核燃料的相关工厂,以及军用的核潜艇和核动力航母,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混乱失控之后,相继出现了严重的泄漏现象!
一场严重程度百倍于切尔诺贝利的特大规模核污染事件,顿时降临在了多灾多难的欧洲人头上。
而这一次,却再也没有舍生忘死的苏联红军和共青团员冲向核电站了……
……
“……这可真是……够呛的啊!莫非是有辐射云被风吹过来了?”
站在撤侨邮轮的船舷旁边,看着手中盖革计数器屏幕上哔哔乱跳的数字,马彤女士不由得深感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甚至在心中悄悄打起了退堂鼓,连下船去里斯本市区采访的心思都没有了。
——当然,虽说盖革计数器上的数字看似骇人,但其实即使在这种环境里待上一个星期,每个人承受的辐射总量,也仅仅相当于在医院里拍了一张X光片而已。但是,在西班牙核电站没出问题的情况下(葡萄牙没有核电站),这个辐射量数据就足以证明,比利牛斯山脉那边肯定在发生某些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叹息着抬头望去,码头上正是一片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景象。跟随撤侨船队前来的中国海军陆战队员,已经在码头上建立了检查站,正在本地使馆人员的配合之下,荷枪实弹地护送着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中国侨民登船撤离。而成千上万的侨民和家属,则有条不紊地排成长队,每个人手上拿着一面小国旗,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笑容——为了这一张逃离欧洲的归国船票,很多侨民已经在码头上等了一个星期!
在这些回国的华侨之中,还夹杂着很多非常漂亮的白人妹子和萝莉,身份登记上一律是“配偶”或“养女”。看着她们的丈夫多半都是些歪瓜裂枣的模样,可以想象这些美女们为了逃离欧洲而做出了多大牺牲。
嗯,姐妹花什么的也就算了,但愿未来不要闹出什么“鬼父”或母女“通吃”的丑闻吧。
除了维持秩序的海军陆战队员和排队等待上船的中国侨民之外,在码头的外围也是人头攒动、挤挤挨挨,一时间聚集了不下好几万人。其中有白人,也有黑人,一个个扛着行李,牵着孩子,嘈杂声沸反盈天,基本上都是在听说了英法核电站集体大泄漏的噩耗之后,想要蹭船逃离伊比利亚半岛的欧洲各国民众。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用饱含着羡慕妒忌恨的炽烈眼神,看着这些中国人的登船离去,恨不得也跟着冲过去。然而,中国海军陆战队的枪口,以及嗞嗞作响的电击棍,却没有给这些人留下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不时有人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企图推攘堵在前面的中国海军陆战队士兵,而被毫不客气地电晕过去。
——在获知了西欧各国核电站大规模泄漏的噩耗之后,即使是最眷恋家乡的人,也没有信心能够在核辐射污染区里继续活下去了:瘟疫目前已经有药可救,匪徒可以用枪来抵抗,但核辐射可怎么抵挡?
但问题是,早在“路西法瘟疫”爆发之初,欧洲各国就已经掀起了一波渡海逃亡的狂潮。从邮轮到货轮再到渔船,欧洲大陆上几乎一切能够用来逃难的船只,都已经在那个时候被开走了,并且从此一去不复返。比如某位西班牙难民就驾驶一艘十五吨的单桅小帆船,载着全家成功横渡大西洋逃亡南美洲。
所以,那些一直磨蹭到了眼下这会儿,才想到要渡海逃亡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已经很难再找到可以出海的船只了——之前那些把船开走的家伙,基本上都是一去不复返,很少有谁会把船再开回来接人。
虽然从里斯本到美洲的空中航线,目前还没有完全关闭,但在这种时候的出国飞机票,可都是得拿黄金才买得到,而且光是有黄金都不够,还要有关系和人脉才能搞到手。于是普通百姓就只能跑到港口来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蹭上中国人的撤侨船队:实在去不了美洲的话,能逃到东亚或澳洲似乎也不错……
不过,以马彤知道的情况,到了如今这会儿,他们这些欧洲人就算真的乘船出海,也很难找到愿意接收的地方。眼下这场人造的“路西法瘟疫”,可不仅仅是在欧洲、北非和中东肆虐,而是全世界各大洲无一幸免。哪怕是率先研究出特效药的中国,在这场瘟疫中的死亡人数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近百万。美洲、东南亚和大洋洲各国的瘟疫状况还要更加惨重,死亡人数高达几千万,民间早已是满肚子的惊恐和戾气。
在生化危机带来的恐慌之下,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袭击和抢劫难民的暴力事件,大多数还能正常运转的国家政府也纷纷封锁边境,拒绝收容难民。即使是少数愿意收容难民的国家,也设有严格的限额,并且一入境就要进集中营隔离检疫。如今全球各地的海洋上,到处都是脏乱破烂、走投无路的难民船,仿佛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想要寻找一个愿意收容他们的富裕国度,但却一次次地碰壁受挫,遭到驱逐。
其中一些难民船眼看着粮水燃油就要耗尽,被迫闯入非洲那些瘟疫肆虐、政府崩溃,但却资源丰富的混乱国家,企图碰运气占山为王。还有一些难民船干脆变成了海盗,由于如今全球海运崩溃、无船可抢,他们索性频繁偷袭沿海港口,大肆烧杀劫掠,于是进一步提升了各国政府和民间对海上难民的恶感和敌意。
——如今这年头的地球各大海洋,已经差不多快要进入大海贼时代了。
……
正当马彤女士如此若有所思的时候,却突然注意到远方影影绰绰的建筑后面,似乎有烟雾和火光出现,还能隐约听到雷鸣般的炸裂声,于是便从怀中摸出一只袖珍望远镜,朝着浓烟和火光腾起的地方望去。顿时只见更远方的里斯本市区内,赫然已是一片满目疮痍的骚乱场面,各式各样的暴徒正在街头公开游荡,到处杀人放火,其中有拿着砍刀、钢管、斧头和燃烧瓶的,也有拿着手枪或者投掷手雷的,甚至还有人拿着自动步枪在到处扫射,其交火力度几乎已经达到了“准战争”的程度。而葡萄牙的军队和警察虽然还在竭力镇压,甚至开出了坦克和装甲车,杀得街头血流成河,但市区里的暴徒依然是剿不胜剿,枪声不息。
看着里斯本市区俨然已是一副街垒巷战的模样,颇为爱惜自家小命的马彤女士,顿时愈发不敢下船去城里冒险了。怎奈职责在身,不搞点新闻是不行的。于是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在甲板上找到了一位中国驻葡萄牙大使馆的秘书,准备向他询问一下情况,做个专访,然后凑合着写篇稿子交差了事。
“……里斯本市区为什么这样乱?呵呵,自从核泄漏的消息传开之后,城里已经骚乱足足三天了。”
对于马彤女士的询问,脸色憔悴、满眼血丝的秘书苦笑着答道,“……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政府军队都乱了套,前些日子国内紧急空运过来的‘路西法瘟疫’专治特效药,还有至少四分之一堆在机场没人管呢!”
“……居然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听了这位秘书透露的消息,马彤女士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那么,关于欧洲各国的核泄漏实际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呢?您这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准确一些的信息?我这几天一直待在船上,跟外界的消息不太灵通。国内那边也是谣言满天飞……”
“……怎么说呢?如今欧洲的核污染情况,确实是非常严峻,根据卫星侦察和飞机航拍获得的情报,在不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洲各国,目前已经先后有三十九座核电站和两座核工厂出现了泄漏问题,其中英国的两座核电站和乌克兰的一座核电站,更是直接发生了大爆炸,放射性物质的泄漏和扩散极其严重!”
秘书答道,“……至于这些核泄漏究竟是恐怖分子和末日邪教徒制造的恐怖事件,还是单纯因为核电站工作人员逃亡,导致核电站无人管理最终失控出了事故,目前暂时还不得而知。而且看起来也没办法仔细调查了——在目前这种极度混乱的情况下,谁都没有力量组织和派遣工作队前往核泄漏现场进行勘查……”
“……听上去确实很可怕……”马彤女士乍舌道,“……难道就没人想办法抢救一下吗?”
“……呵呵,如今还有谁会来管这摊子破事呢?眼下的欧洲可是比当年的索马里和叙利亚还要乱!”
秘书无奈地摊了摊手,“……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和荷兰的政府早就已经完蛋了,东欧各国自顾不暇。你是指望那些白人右翼极端分子能懂核电?还是以为恐怖分子会有心思抢救核危机?暂时幸存下来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等这些国家的政府,同样也凑不出那么多专业的核电站抢修队伍,更别提想要进入核电站进行抢修和维护的话,还得给他们提供后勤保障和武力保护。要知道,目前全欧洲已经失去控制的核反应堆,至少有两百多个,在如今这种一片大乱的情况下,谁能管得过来?而且,通往这些核电站的海陆交通线目前都已经断绝,一切人员和设备都得用直升机运输走空降,甚至就连眼下的空中航线也未必安全,因为在欧洲各国崩溃的大动乱之中,前后有大量的武器流失。所以某些居心叵测的恐怖分子和邪教徒,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肩扛式单兵防空导弹。此外,根据某些貌似不太靠谱的流言,就连法国和以色列的核武器都流失到了恐怖分子手里——总之,如今欧洲的任何一个势力,都完成不了如此艰巨的拯救任务。至于美国和北约……嘿嘿,美国政府已经在昨天中午正式宣布北约解散,从此不再承担对欧洲盟国的任何义务。驻欧美军更在此之前就撤走的撤走,覆灭的覆灭了……”
听到北约解散的消息,马彤女士脸上也是不胜唏嘘,但心中倒是波澜不惊。因为这事儿其实之前早已有了征兆。在这场席卷全球的大瘟疫和恐怖袭击浩劫之中,美国这个“自由世界领袖”同样也是恐怖分子集火攻击的重点对象,本土各州从骚乱到自爆到瘟疫一样都没落下,很早就已经是左支右绌、自顾不暇。
事实上,早在欧洲动乱之初,美国就已经厌倦了没完没了的盟国义务,开始有不少人提出要放弃全球战略,重返孤立主义,退回本土,凭着两大洋的天然屏障,再次蛰伏下来韬光养晦,等待下一次崛起的机会。而等到“路西法瘟疫”横扫全球之后,遭到重创的美国即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进行战略收缩了。
“……更何况,如今就连欧洲人自己也选择了放弃。西班牙王国政府已经丢下了欧洲大陆上的本土,在今天早上转移到了大西洋上的加那利群岛。而葡萄牙政府也将在明天或后天转移到亚速尔群岛……”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位秘书又接着说道,“……所以,等到你们这支撤侨船队完成任务之后,我们这些外交人员也要跟着一起撤退了……哎,这次离开欧洲,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了。”
他叹息着仰起脸,眯眼望着前方烟雾滚滚的残破城市,“……以后的欧洲,会变成什么样儿呢?”
听着秘书的感慨,马彤女士也是心有戚戚:虽然西方人的坚船利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击碎了中国人的“上国迷梦”,给华夏大地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灾难。但不可否认的是,从近代以来,曾经偏远落后的欧洲大陆,就成为了全人类的文明中心。构成现代社会的科学技术、社会契约、逻辑思维、金融信贷和人文理念等等几乎一切重要元素,都来自于这块不大不小的土地。没有欧洲就没有每个人熟知的现代文明。
然而,这座现代文明的起源地,眼下却似乎就快要在痛苦沉沦中走进坟墓了……对于浩劫过后的欧洲还能否死灰复燃,马彤女士实在很难抱有乐观的看法:过去困扰欧洲文明整合的语言、民族和文化问题,如今是任何一个都没有解决。原本在欧洲已经被淡化的宗教冲突,却随着新月旗的飘扬而再度激化……
总而言之,传统欧洲文明的灯光已经即将熄灭,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重新亮起了。
……
正当甲板上的这两人,一脸伤感地望着里斯本街景之际,却听到下面的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叫骂声和鸣枪示警。马彤女士趴着栏杆低头看去,却发现之前那些想要蹭船偷渡的本地人和欧洲难民,居然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封锁线,正在紧贴着船舷的栈桥上撒泼闹事,企图强行冲上船来!
——之前,为了阻拦外面那些躁动的市民和难民,中国海军陆战队员在码头上临时搭设了一圈工事,并且用防暴盾牌组成人墙来封锁出入口。但是,随着为数有限的两千多侨民及其家属登船完毕,负责警戒的海军陆战队员也纷纷撤回船上,原本固若金汤的盾牌墙和工事防线,顿时宣告瓦解。
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一大票白人和黑人就冲了过来,只见他们一个个伸长了手臂,高声发出犹如丧尸般的嘶吼声,或是想要挤上跳板和舷梯,或是不停推搡甚至撕咬来不及上船的中国海军陆战队员和使馆外交人员,弄得场面一片大乱。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马彤女士敏锐地注意到,在这些狂热地想要蜂拥上船的家伙后面,还有几个领头的家伙在冷静地挑唆和指挥,甚至举着高音喇叭用法语在高声喝骂着什么。
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蛊惑煽动,说是码头上这艘万吨邮轮只要挤一挤至少能装四五千人,而刚才上船的中国人最多不超过两千人,说明中国人的船上肯定还有很多空位,你们想要活下来就得往船上闯……
“……呃?这艘船上真的还有很多空余的舱位吗?为什么不能再带走几个难民?”
那位大使馆秘书也懂法语,听了之后不由得有点儿发愣,于是转身向马彤女士问道。
“……确实还有多余的舱位,而且还有三艘空船根本没靠岸。但是在回程的时候,船队还要去尼日利亚的拉各斯和塞内加尔的达喀尔,那边才是这一次撤侨行动的大头,足足有两三万人需要弄回国呢!”
马彤女士如此答道,“……所以,我们既没有义务也没有余力带走岸上的这些外国人。再说,这些想要蹭船的家伙,看着就不像善类,很可能打着什么坏心思。最好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正在说话的时候,几名水手看着情况不对,立刻用固定在船舷的一架重机枪,对栈桥上的人群进行了警告射击,“嗵嗵嗵”的朝天上扫了一梭子。伴随着响亮的枪声和显眼的声光冲击,那些原本正推推搡搡着蜂拥过来的白人和黑人仿佛被猛地抽了一鞭子,总算稍稍恢复理智,乱纷纷地退了下来。
而邮轮上的水手也趁机再次打开了舱门,眼明手快地把被困在岸上的人救了进来。就这么短短一眨眼功夫,其中几个人明显已经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接下来,没等岸上的疯狂人群再次涌过来,邮轮上的水手就抽掉了跳板,锁死了舱门,收起了舷梯,同时以最快速度收起锚链,眼看着就要启航出海。但那些想要蹭船的人并没有放弃,只见挤挤挨挨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绝望的喊叫,下一刻,就有一根火箭筒从那里对邮轮轰然开火,喷射的尾焰灼伤了一大群人,而火箭弹也准确地击中了庞大笨重的目标,在船舷上炸开一朵明亮耀眼的火花。
然而,区区一枚RPG的破坏力,对于一艘数万吨的远洋邮轮而言,简直就像用弹弓打大象一样软弱无力。待到爆炸的火光散去,恼羞成怒的水手们就开始还击,甲板上再次响起了嗵嗵嗵的枪声,在码头边的人群中溅起无数血花。一具具中弹的尸体相继倒下,血流满地、脑壳碎裂。吓得剩下的人纷纷逃窜。
随即,负责护航的军舰也朝码头上猛烈开火,击中了岸上的油罐和汽车,明亮的火苗瞬间直窜天际。
——就这样,在爆炸和火光的背景之中,中国的撤侨船队缓缓离开了里斯本港。
看着里斯本的建筑物和伊比利亚半岛的海岸线,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马彤女士微微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阅历丰富的前无限空间轮回者,她也算是见惯了文明的崩溃和国家的毁灭,但亲眼看到这样的浩劫场面出现在自己的故乡世界,马彤还是忍不住有些惆怅和伤感。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趟欧洲之行总算是马马虎虎地结束了。而席卷全球的“路西法瘟疫”同样得到了遏制。同时人类文明社会积累已久的诸多矛盾,也在这场浩劫之中得到了充分的释放——欧洲、中东和非洲在战乱与瘟疫之中,预计将要被消灭掉十亿到二十亿的人口,给剩下的人腾出了足够的生存空间。至于浩劫过后的幸存者该如何忘掉仇恨、和谐相处,学会相互理解,焚烧掉宗教文化中那些丑陋邪恶的东西,在痛苦中尝试着蜕变和进化,携手清除核污染,建设属于他们的新家园……那就是下一代人的任务了。
虽然过程和结果都并不美好,但最痛苦的灾难终究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用时间来治疗创伤。
然而,正当马彤女士如此遐想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串尖利的警报声惊得跳了起来。下一刻,她就目瞪口呆地看见,一道非同寻常的白光划破了东方的天际,而“核爆炸”的惊叫也在同时在她的耳畔响起。
——收回前言,看来如今正在席卷这个世界的恐怖浩劫,暂时还没有要很快结束的意思……
片刻之后,感受着海风中夹杂的灼热,望着正在远方欧洲海岸线上徐徐腾起的蘑菇云,还有四周那些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船员和乘客,马彤女士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在内心深处默默地如此哀叹道。
番外四 那些曾经被穿越者造访过的世界(一)
1、北宋位面
公元1149年秋,漠北,可敦城
跟二十多年之前,穿越者们当初曾经造访的那座简陋土城相比,如今的可敦城已经变得繁华和气派了很多。一圈夯土包砖的城墙绵延近十里,城门更是高达三丈。城里也是人众拥挤,到处有漂亮的市场、宽阔的街道、喧闹的广场、鳞次栉比的房屋,城区中央还坐落着一座属于大辽天子的奢华行宫。
至于可敦城的城墙之外,也不再只是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而是出现了整齐的灌溉沟渠和成片的菜圃田野。其盛产的粮食不仅足以供应城中居民,每年还能有足够数量的余粮,可以远销到西域和极北森林中的野人部落,甚至是返销到长城以南的汉地。从而让漠北各部过上了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富裕生活。
昔年穿越者给这片草原留下的【七日速生麦】和【雪绒花苜蓿】,已经彻底改变了漠南和漠北草原的社会生态,把这里从游牧区变成了农耕区——前者可以产出大量谷物,后者则能保持水土、恢复地力。
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草原上曾经的游牧民们只要在每年早春时节种完若干轮的【七日速生麦】之后,再补种上耐寒的【雪绒花苜蓿】,就能依靠这种拥有固氮能力的优良牧草,为土壤提供大量的有机物质,让土地恢复肥沃。同时还能让土地一直有植被覆盖,避免发生水土流失和沙漠化。同时,苜蓿还是极好的牲畜饲料,依靠这种优质的牧草,即使在停止了游牧之后,草原居民们也还能继续蓄养大量的牲口。
时至今日,以可敦城为中心的漠北草原,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塞上江南。而络绎不绝的商队,更是让西域的香料和珠宝,中原的丝绸和陶瓷,辽东的毛皮和草药等各种商品汇聚于此,在交易之中溢出了难以计数的财富,让统治这片土地的大辽帝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再次蓬勃兴盛起来。
与此同时,在转为定居农耕之后,草原居民的生活也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迅速地朝着南方中原人靠拢:在频繁的交流之中,他们逐渐学会了用煤炭和秸秆,而不是牛羊粪便来生火做饭,开始像汉人一样定期沐浴、漂洗衣服和以谷物为主食,种植和烹饪蔬菜,在夏天脱掉皮袍,换上了棉布和麻布衣服,甚至像汉人一样把孩子送进学堂念书……如今的可敦城内,看上去已经跟长城南边的宋朝城市没有多少差异了。
而当年慷慨拿出【七日速生麦】和【雪绒花苜蓿】这两种高产农业神物,并且向草原游牧民传授农耕之术,使得这片土地发生如此剧变的穿越者们,也已经成为了整个漠北草原,乃至于半个东方世界的衣食父母、万家生佛,被各族百姓极度虔诚地顶礼供奉。虽然在如今的可敦城内,星罗棋布着各个宗教的庙宇。但其中香火最旺盛的地方,永远都是当年郭京“仙人”遗留下来的,供奉着哆啦A梦巨型雕像的道观。
可敦城内的行宫大殿里,正是一片人声鼎沸,到处可见盔甲和刀剑的闪光。本位面历史上的大辽帝国中兴之主,另一段历史上的西辽开国君主耶律大石,正身着戎装,一脸兴奋地低头俯瞰着桌案上的地图。
二十年的风霜岁月,让他的两鬓已然斑白,但藏在心中的雄才大略,却依然让他精神健旺。
这二十年来,耶律大石一方面戎马倥偬,连年征讨女真残敌,并且击败了高丽和西夏的入侵,最后终于成功恢复了昔年辽国在长城之外的全部版图,只有长城以南的燕云十六州被宋朝重新收复。
另一方面,他又对内励精图治,在征战之余不忘推行新良种和农事,鼓励蓄养禽畜,兴修水利河渠,大力拓展商路,完善官僚制度,让一度残破至极的辽国,再次走上了正轨,并且逐渐仓禀丰足。
在他统治之下的辽国,已经拥有了众多繁荣的城市,肥沃的农田,畅通的商路,丰富的库藏,虽然地图上的疆域稍有萎缩,但人口、军力和国力反而比昔年增加了许多。不过,耶律大石并未就此满足,而是为自己设立了更加宏伟的目标——那就是南下长城、再取燕京、饮马黄河、名耀史册!
当然,这个目标并不容易实现。虽然这些年大宋的国势日渐衰败,皇帝沉迷修仙,荒淫无度,废弛政务;朝廷上下党争激烈、朝政紊乱,地方上也是盘剥酷烈、叛乱四起、民生凋敝——当年穿越者亲自下场摧毁了南征的金军,固然是让北宋躲过了一场“靖康之耻”的浩劫。但同样也埋下了祸根,让这个百病缠身的扑街朝廷,继续保留下了立国上百年来积累的一切痼疾,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然而,不管怎样,相对于复兴未久、根基不固的辽国来说,眼下的宋朝依然是一个难以啃动的庞然大物。昔年辽国掌控幽云十六州,坐拥地利据高临下之时,尚且未能一举覆灭宋国。如今燕山一线已经重新为宋朝所有,虽然宋军无力出塞,但若是依托长城死守,却还是要比西域那些小邦难攻打得多了。
所以,虽然心中有志于经略中原,但若是时机未到,耶律大石也不敢贸然行事,作出那等倾国豪赌。
这一次,耶律大石离开上京临潢府,来到可敦城,原本是准备远征西域,劫掠奴隶和财货的。但是,就在他抵达可敦城之后不久,一则来自长城以南的紧急情报,却瞬间引燃了他深藏胸中的熊熊野心!
“……仙人遗留在汴梁的空中宫阙,竟然深夜坠落塌陷,砸毁了大半个汴梁城?还让宋国的皇室和朝廷一夜覆灭?……这,这莫非是上天已经厌弃了宋国的天水赵家,要更换中原的主人了吗?”
——正如世上的任何工业品都有保质期一样,哆啦A梦用【凝云喷雾剂】在汴梁上空修建的“云上宫殿”,也不是什么永恒之物。不经过任何保养还能够坚持上二十多年,已经算是非常棒的良心产品了。
但问题是,北宋时代的古人根本没有维护修缮它的能力,也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而是把它当成了永恒不朽、自动维护的神仙府邸。于是在年久失修之下,终于酿成了最后的悲剧……
——就这样,宋朝皇帝在睡梦中被猝不及防地砸成了肉酱,连换上那件【超人套装】的时间都没有。而汴梁城中的皇子皇女、朝臣后妃,在这场特大规模的高空坠物事件之中,也是几乎无一幸免。
剩下几个侥幸待在郊外庄园里的宋朝亲王、郡王,在逃出东京汴梁的废墟之后,就立刻开始拉帮结派,企图染指皇位。由于如今朝廷中枢不复存在,这些亲王郡王们只得设法争取各地的武将和帅臣作为外援。结果就导致各路外军纷纷进京,使得如今的宋国京畿之地一片混乱,据说已经有朝廷兵马开始互相厮杀了!
这对于宋朝来说,自然是可怕的塌天大祸;但对于耶律大石这位辽国皇帝而言,却是天赐良机!
“……如今秋高马肥,兵精粮足,又值中原无主,正可率控弦之众十万,挥师南征以作博戏!”
在确认了上述中原情报的真实性之后,耶律大石踌躇满志地站起身来,拔出了当年郭京仙人赠给他的宝剑,遥遥指向南方,“……速速召集各部首领,令其尽起漠北之众,与朕一同纵马长城!会猎中原!”
与此同时,时任幽燕招讨使的岳飞,也在辖区内下令全军动员,整兵备战,但却不是响应某位大宋亲王或郡王,出兵南下汴梁,去谋取从龙拥立的泼天功勋,而是继续坚守长城,准备迎击辽国铁骑的来袭。
“……而今中原板荡,朝廷崩灭,神器无主,不仅各路草寇必定跳梁肆虐,塞外契丹亦势必南侵!”
面对着一众下属的质疑,已经成为燕云十六州最高帅臣的岳飞如此答道。这位曾经英俊帅气的年轻小将,如今已经被塞北的朔风打磨成了中年糙汉,但双眼却愈加炯炯有神,神态更是不怒自威,“……诸位如今的心思,飞岂能不知?然而从龙之功固然诱人,万一所托非人,却是万劫不复,尔等可曾思量清楚?更何况,我军将士之家眷,尽在幽燕各州安家置业。一旦我军离境,使得胡马破关南下,肆虐乡里,乃至于燕云再度落入胡人之手,我等又如何对得起家乡父老?还请诸位助飞一臂之力,不让契丹胡骑再入中原!”
而在浙西和闽北的深山之中,明教起义军的大小头领们却是在弹冠相庆。之前在朝廷官军的围剿进逼之下,明教起义军节节失利,曾经盘踞的山寨被逐个击破,粮饷物资日渐短缺,已经到了濒临瓦解的境地。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汴梁“天崩”的噩耗骤然传来,两浙路的各路官军顿时如丧考妣、不知所措,军心混乱至极,粮饷供给随即中断。官军主帅韩世忠也不得不仓皇退兵,让明教义军逃过了此次大劫。
“……真是天佑!此乃天命在我圣教,蒙教祖在天庇佑圣教转危为安啊!”
“……汴梁的一干昏君奸臣,果然已是搞得天怒人怨,连神仙都要降下天谴了!”
“……眼下正是我圣教大展宏图的良机,还请诸位头领精诚团结,继续扫平浊世,拯救天下!”
除此之外,已经在荆湖南路坚持起义了十多年的洞庭水军,也是趁机大举出击,横扫荆湖南北两路。还有前不久刚刚被耶律大石在河套地区暴揍过一顿的西夏皇帝,闻讯同样再次起兵东征,企图窥视关中。
至此,一场辽国名君和大宋军神之间的巅峰对决,即将在燕山北麓燃起狼烟。而一场天下争龙,群雄逐鹿的血色戏码,也已在中原大地上拉开帷幕。至于最终究竟鹿死谁手、鼎归何人,则还尚未可知……
番外五 那些曾经被穿越者造访过的世界(二)
2、《学园默示录》位面
日本列岛,床主市,高城家的地下防辐射隐蔽所
在丧尸危机和核爆末世降临的一百年之后,地球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再一次升起,地表万物重新沐浴在它温暖的光芒中。
漫天的辐射云消散无踪,天空重新变得碧蓝如洗。
尚未被辐射杀死的种子再一次复苏,顽强的野草钻出地面,各种花朵在荒芜已久的大地上怒放。
狰狞可怖的丧尸也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逐渐消失。
但在天地浩劫的碾压和百年时光的冲刷之下,有很多东西却已经永远都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总之,随着百年岁月的流逝,按照预先设定的程序,位于地下二十米处的隐蔽所内部,六百五十三个【时光胶囊】一个接一个地相继开启,让休眠在胶囊里面的人类陆续恢复了清醒。
然后,在短暂的寒暄和讨论之后,醒来的人就怀着懵懂而又惶恐的心情,穿上预先准备的防护服,走过幽暗的通道,最终推开了尘封百年的隐蔽所大门,并且好奇地打量着外面那个阔别已久的陌生新世界。
几天之后,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的床主市幸存者团体领袖高城壮一郎先生,以及他的太太高城百合子,在女儿高城沙耶和女婿小室孝的搀扶之下,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伪装成土丘的隐蔽所地表出口。
然后,曾经的日本右翼组织大佬高城壮一郎,就亲眼看到了一个荒芜而苍凉的严酷新世界。
——进入休眠之前曾经遮天蔽日的辐射云,确实已经不见踪影。而几十年来逐渐褪去的污染,也已经让一度死亡的大地重现生机。但依然远远没有恢复到鸟语花香的程度,充其量只能说是在遍地的砂砾和光秃秃的岩山之间,丛生着一些灰绿色的杂草和仙人掌,偶尔可见一两抹紫色的蓟花在草叶间绽放。
天空中不见飞鸟,大地上也没有森林覆盖,昔日纵贯市区的河流不见了踪影,视野之内甚至看不到一棵稍微像样的树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低矮灌木丛,在石缝和砂砾间顽强地扎根。植被的情况已是如此稀少,动物就更是难觅踪迹。高城壮一郎瞪大了眼睛搜索了许久,也没找到任何鸟儿、老鼠和猫狗的踪影,只看到一条长着古怪复眼的灰色小蜥蜴敏捷地钻出砂砾,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又嗖地钻进了砂砾之中。
总而言之,若不是在视野尽头的远方,能够看到波光粼粼的蔚蓝大海,此刻的高城壮一郎简直都要怀疑,这地方究竟是在四面环海、温暖湿润的岛国日本,还是在阿富汗或者中亚某个斯坦国了。
理所当然的,视野内也看不到任何一座完整的房屋,整个床主市都已经荡然无存。最多只能找到一些已经严重风化、难以辨认的残垣断壁和道路残迹,仿佛还在述说着这里曾经拥有过的繁华和热闹景象。
哎,这或许就是经典的辐射废土范儿吧!
“……沙耶,还有孝,这个……这几天里,你们……咳咳……”
呆呆地眺望了很久之后,高城壮一郎转过身来,想要向女儿女婿询问些什么,但由于长眠得太久,又或是眼前看到的景象过于震撼,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词汇。于是反而越急就越说不出口……
“……爸爸,根据我和孝这几天的带队外出侦察,隐蔽所出口附近的环境辐射,目前已经基本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空气中也没有检测到辐射尘埃。但是,我们的无线电台始终没有收到任何信号,周围也没有搜索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当然,也没有任何丧尸活动的痕迹……”
似乎是早已猜到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会询问什么事情,如今已经苏醒五天的高城沙耶叹了口气,如此答道,“……按照我的推测,如今的整个世界……不,至少是整个日本,很可能已经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听了这话,高城壮一郎跟老婆百合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由得微微苦笑。
虽然之前已经隐约有所预料,但是……如今的日本,果然是只剩下我们了吗?
因为【时光胶囊】的缘故,百年时光的流逝对他们夫妻俩而言,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然而,梦醒之后看到的场景,却是如此的残酷而又真实。
仅仅是因为野心和贪婪,百年之前的人类就亲手毁灭了自己生存的文明世界。
曾经多达七十亿的人类几近灭亡,几千年的文明成果毁于一旦,世界仿佛重新回到了洪荒年代。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切的噩梦都已经结束了,他们总算是坚持到了光明重现的那一天。
迎着裹了沙尘的海风,高城壮一郎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拿出昔日的大佬派头,对女儿高城沙耶和女婿小室孝吩咐道,“……沙耶,你这就回到隐蔽所里去,把剩下那些还在休眠的人也都唤醒。还有孝,你去把哆啦A梦留下的工具和神奇道具都拿出来吧!就算旧世界已经彻底毁灭,地球上只剩下了我们这些人,我们也要鼓起勇气,就像当年披荆斩棘的邪马台女王一样,在这片荒野上重建家园!”
“……嗨!”对于岳父大人这番合情合理的吩咐,小室孝自然是点头称是。但当他再次走进隐蔽所的大门之际,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些早已远去的身影:
“……不知道移民去了异世界的井豪勇,宫本丽和毒岛冴子学姐,现在又过得怎么样呢?”
……
3、《尼罗河女儿》位面
公元前十四世纪的北非,《学园默示录》位面日本难民建设的昔兰尼加殖民地(现代利比亚的班加西)
一场来去匆匆的短暂雷雨,给撒哈拉大沙漠的闷热空气,带来了几分难得的清新与湿润。如退潮般迅速散去的乌云背后,再次露出瓦蓝的天空,白色的海鸥在空中盘旋鸣叫,清爽的海风让人心旷神怡。
在广袤无垠的撒哈拉沙漠与碧波万顷的地中海之间,利比亚东部的绿山脚下,矗立着一座原本历史上不应该在这里存在的,充满了“未来风格”的小城邦,居住着两百多名《学园默示录》位面的现代日本难民,以及他们从奴隶市场上买来的土著妻妾。虽然人口不多,地理位置也很偏远,但经过若干年的建设经营和对外交流,这座位于目前西方文明世界边缘的小城邦,已经在西方各国的民间颇具声望。
——虽然正史上的昔兰尼加还要过九百年才会出现,但为了融入地中海文明圈之内,来自《学园默示录》位面的两百多现代日本难民,并没有给这座城镇取什么日文名字,而是依然把这里命名为昔兰尼加。
从波涛汹涌的地中海上向这里望去,只见在点缀着灌木丛的陡峭山崖之上,巍然屹立着一座白色灯塔,为往来的商船指引航路。灯塔脚下则是一座日式风格的小神社,朱红的鸟居面朝着地中海的万顷波浪。
而在山崖的下方,靠近沿海沙滩的台地上,被开辟成了一块块高低错落的梯田,种植着稻麦、玉米、土豆和蔬菜水果。一道道清澈的泉水,从山麓间奔流而下,在密如蛛网的灌溉水渠中欢快流淌,滋润着这片被大海和沙漠所包围的干燥土地,让它在充足的灌溉和酷烈的骄阳之下焕发出盎然生机。
在这些绿意盎然的人造田园之中,林林总总散落着上百座蘑菇状的金属小屋,被刷上了五彩缤纷的鲜亮油漆,与四周蔚蓝色的大海、黄褐色的山岩和绿色的灌木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异邦人看得深感新奇。不过这实际上只是日本移民们用来存放谷物、商品和农具的仓库,或者在白天劳作间隙短暂歇脚的地方。绝大多数市民平时都住在地下的几个巨大洞窟里,这样更加安全而又阴凉。
在这片田园遍布的海滨台地下方,就是这座城邦的港口,拥有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码头、货仓、灯塔和一道防波堤。以及海关大楼、交易集市和专门招待异邦旅人的客栈。由于流沙密布的撒哈拉大沙漠,从三个方向完全切断了这个殖民地跟周边地区的陆上交通,所以这个海港是它唯一的对外沟通渠道。
通常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有来自克里特岛、希腊半岛和埃及的商船,在灯塔的指引下,驶进这座超迷你殖民城市的港口。最初的时候,这些商船只是运来黎巴嫩香柏木、爱琴海鱼干、埃及椰枣之类的外地货物,然后从昔兰尼加殖民地运走一些诸如精盐、瓷器、玻璃、火柴、小五金和塑料制品等等之类,由昔兰尼加殖民地自行生产,或者日本穿越者从【年代性自动售货机】里兑换出来的现代工业品。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昔兰尼加殖民地的商船上,开始逐渐出现了前来求医的病人——这个时代的医学还处于最初级的阶段,巫术和医术都没有真正分家。相比于那些让病人吃老鼠治牙疼、吞牛粪治消化不良、跳大神治瘟疫的古埃及医生,现代日本穿越者就算是翻着医书现学现卖,也已经称得上是神医了。
而昔兰尼加殖民地出售的仁丹、磺胺粉、阿司匹林、消炎软膏等现代药物,还有一些日本穿越者自己种植的草药,也成了东地中海文明世界的抢手货——毕竟,为了治病救命,再吝啬的人也会慷慨解囊……
随着前来昔兰尼加求医的各国患者越来越多,昔兰尼加殖民地的日本穿越者索性开办了一座医院,主要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积累人脉和交情,留下个好名声,以便于跟东地中海的各方势力都打好关系。
于是,在耶稣诞生的一千三百多年前,一座刷着红十字标志的近代化医院,就矗立在了地中海南岸。
然后,除了医院的门诊之外,昔兰尼加殖民地偶尔也提供出诊服务。但通常只有各国最顶级的权贵,才能让昔兰尼加殖民地出动他们仅有的一艘飞艇,带着医疗队和医疗器械前去治病救人。
总而言之,如今的昔兰尼加殖民地,这片被沙漠和海洋所包围的贫瘠土地,在东地中海诸多城邦和王国的传闻之中,已经变成了一处医神庇佑的圣所,广受西方各国权贵民众的赞美和称颂。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从昔兰尼加殖民地播散开来的,不仅有神奇的医术,也有致命的病魔……
——在某一次亲自带着医疗队乘坐飞艇前往埃及宫廷进行出诊之后,昔兰尼加殖民地的执政官,前日本警官宫本正刚刚回到昔兰尼加,就召集心腹到密室里开会,并且在会上抛出了一个轰动性的大新闻!
“……什么?‘尼罗河女儿’,埃及的‘黄金王妃’凯罗尔,竟然染上了艾滋病?!!”
前女警中冈麻美忍不住惊叫起来,“……她这是……偷偷地红杏出墙,跟什么人私通了吗?”
与此同时,在座的宫本正女儿宫本丽,女婿井豪勇,炮兵指挥官平野户田和神社巫女兼剑术教官毒岛冴子等人,闻讯之后也是纷纷脸色剧变,一个个冷汗、大汗、瀑布汗!
——虽然他们这些从二十一世纪初期穿越过来的日本人,跟凯罗尔这个平行世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冷战巅峰时期穿越过来的美国少女,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老乡。但她好歹同样算是现代人,至少在最基本的思想观念上,能够跟昔兰尼加殖民地的日本穿越者互相理解和沟通,避免误会和冲突。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凯罗尔确实是凭着她的特殊身份,为昔兰尼加殖民地挡下了很多来自外界的恶意。如果她一旦染病暴毙或者身败名裂,那么昔兰尼加殖民地的国际环境势必迅速恶化。
“……应该不是尼罗河女儿本人的私生活作风问题,她的丈夫,埃及王曼菲士同样也感染了艾滋病。此外在如今的埃及宫廷里,HIV测试呈阳性的人至少有一百多个,搞到后来我都不敢再检测了……”
宫本正摇头答道,“……幸好,就算是凯罗尔这个金发王妃,也不知道艾滋病究竟是什么(她穿越到古埃及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艾滋病还没有出现),否则我们的麻烦还会更大……总之,我已经给凯罗尔和曼菲士注射了哆啦A梦留下的艾滋病疫苗,但是其他人就无能为力了。所以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同时把嘴管得严一些,千万别把艾滋病的事情传出去!”
“……只是让我们自己加强注意吗?”中冈麻美皱起了眉头,“难度不能对这事儿再做些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呢?艾滋病在我们那会儿都还是不治之症呢!哆啦A梦留给我们的艾滋病疫苗和特效药,总共就只有那么几百份,一旦用完或者过期之后,就再也没了。而【年代性自动售货机】的里面,又买不到能够治疗艾滋病的药。现在我们能够管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关心土著的余力?”
宫本正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总不能把所剩无几的疫苗和特效药拿出来救治土著吧?我们总归得要先顾着自己才行。而且,就算大公无私地拿出了仅有的一批疫苗和特效药,又才能救治几个患者呢?”
对此,在座众人也是纷纷无奈叹气——当初在觉察到穿越者之中有艾滋病患者,并且已经阴差阳错地传播出去之后,他们还多少有些侥幸心理,以为不会传染得那么迅速。谁知才短短几年时间,这艾滋病就已经传进了埃及王的宫廷里。只能说,他们似乎严重地低估了古代中东土著人的性开放程度。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只能一边听之任之,一边封锁真相和捂盖子。反正全世界的古代文明原本就瘟疫频繁,人均寿命短暂,死亡率极高,从肺结核到天花,每一样在当时都是不治之症,而且传染性远远超过艾滋病,但也没有折腾到人类灭亡的程度。即使再加上艾滋病,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或许在一代代的遗传筛选和淘汰之后,这些古人的后代还会被锻炼出艾滋病的免疫力也说不定。
——总之,在经历过一回世界毁灭的浩劫之后,即使是最正直和善良的人,也变得草菅人命起来了……
……
4、《黑礁》位面
虽然没有了某对心灵扭曲、手段残忍的罗马尼亚银发双胞胎虐杀狂,但苏联解体之后的历史车轮,依然滚滚向前。而穿越者在德国的大杀四方,也被政府部门有效地掩盖了下来,变成了无人相信的都市奇谈。
在西欧和北美的地下会所里,依然有无数稚气未脱的东欧少年少女,被残酷地折磨成尸体或怪物。
在南美和非洲的热带森林,依然有无数左翼革命游击队理想幻灭,变成丧心病狂的邪恶犯罪团伙。
还有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之后的冷战遗民们,也继续在曾经的理想和冷酷的现实之间苦苦挣扎。
当然,在《黑礁》故事剧情的主要舞台,遥远的泰国海滨城市罗阿那普拉,这个全世界各色流亡者、特工、毒贩和军火掮客时常出没的犯罪乐园,也依然在时刻以暴力、血腥、女色、阴谋和贪婪为构成元素,上演着一幕幕后冷战时代的黑道浮世绘,泯灭着小人物的天真、善良和正义感,揭示这个世界的残酷。
……
5、《鲁滨逊漂流记》位面
鲁滨逊漂流定居的热带荒岛,某一年的某个星期五
伴随着咚咚的人皮鼓声,几艘满载着食人族野蛮人战士的独木舟,借着涨潮冲上了某个热带荒岛的沙滩。随后,他们就在沙滩上升起篝火,载歌载舞地庆祝刚刚赢得的胜利。然后,他们又从独木舟上拖出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野人俘虏来,准备宰杀之后开膛破腹,弄成沙滩人肉大餐来打牙祭。
其一个较为年轻的野人俘虏,趁着食人者在宰杀其它俘虏之际,突然挣脱绳索,跳起身来,沿着海岸一路狂奔。然而,反应过来的食人族,立刻就分出了三个精壮战士来追杀这个俘虏,双方一追一逃,先后穿过了小河、山丘与树林。但最终还是逃亡的野人俘虏首先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摔倒之后被重新抓了起来。
当这个逃跑失败的俘虏被押回篝火边,被食人族大厨操刀开膛破肚之际,恐怕他是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本来应该能够被一个名叫鲁滨逊的英国佬救下来逃出生天,并且获得一个叫做“星期五”的名字。
然而,由于某些穿越者的乱入,此时的鲁滨逊·克罗伊茨内先生,已经变成了坟墓中的一堆枯骨。
于是,这位原本的“星期五”先生,也不得不被重新塞进大锅,变成食人族的一餐炖肉……
番外六 那些曾经被穿越者造访过的世界(三)
6、中世纪欧洲位面
1354年4月5日,法国北部,加莱港郊外,两千英军和八千法军在这里摆开了战阵,旗鼓相望。
——随着黑死病的恐怖阴霾,从欧洲大陆上空渐渐散去,英法百年战争的军鼓也被再次隆隆擂响。
虽然前线英军的数量只有法军的四分之一,但御驾亲征的英格兰女王琼·金雀花陛下却是自信满满。
因为,琼·金雀花和她的宫女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法术使用者,尤其擅长【火球术】的连环轰击。平时只要稍有闲暇,她就会带领一帮宫女练习【火球术】轰击,如今早已是技艺娴熟,堪称百发百中。
——自从天空一道白光,带来了穿越版“天使”之后,因为哆啦A梦遗留下来的神奇道具【魔法大百科辞典】和上面的三十条咒语,刚刚挣脱黑死病梦魇的中世纪欧洲,就瞬间从骑士时代进入了魔幻时代。
没办法,在【魔法大百科辞典】的有效作用范围,也就是几乎整个欧洲和一小部分北非地区,一个掌握了这些咒语的知识分子,就能用【龙破斩】、【火球术】、【炎爆术】轻易打垮上百名骑士的集群冲锋!或者独自一个人就把一座坚固的城堡夷为平地!更别提还有能够痊愈一切疾病,把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完全治疗术】……最厉害的是,培养一名骑士需要至少十年,而训练出一名施法者却只要两个星期!
——只要你能搞到一份记录了完整三十条咒语的小册子,并且能把它口齿流利地读出来或背出来。
在这样直观的力量对比面前,欧洲的贵族领主们立刻以最快速度丢下了铠甲和宝剑,捧起了从各种渠道搞来的咒语册子,废寝忘食地背诵着三十条咒语——由于穿越者们在逗留期间故意将印了咒语的小册子广为散发,并且被商贩到处传抄,使得罗马教会和各国王室垄断法术的企图,从一开始就化为了泡影……
但即便如此,同样的攻击法术由不同的人施展出来,其效果也差异很大,最关键的就是能否打中目标。在如今的欧洲施法者圈子里,英格兰女王琼·金雀花陛下和她的战斗宫女,恰好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见琼女王头戴猫耳,手持权杖,朝着前方冲来的法军遥遥一指:“……哼哼,朕乃是蒙受天使庇佑、圣光恩泽之英格兰女王,霍格沃茨学校的主人!尔等这些愚昧无知的法国佬,现在就给朕接受炼狱的审判吧——喵呀!无所不在的火之精灵喵,请听从我的召唤,凝聚起来,攻击我的敌人喵——火球术!”
与此同时,随行的宫女们也戴着猫耳发卡,跳着猫步,咏唱起了喵声喵气的哆啦A梦版魔法咒语……然而,她们却万万没有想到,穿越者遗留的【魔法大百科辞典】此时已经到了使用寿命,彻底停工了。
所以,预想之中的火球术并没有出现,让前一刻还自信满满的琼女王瞬间抓狂,随后更是慌了!
“……诶诶?怎么回事?喵呀!无所不在的火之精灵喵,请听从我的召唤,凝聚起来,攻击我的敌人喵——火球术!~~~诶诶诶?为什么法术没有了?上帝啊!你,你们这些下等人不要过来!快放开我,不许弄脏了我的衣服,就是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快松开!喵呀~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就这样,渡海御驾亲征的英格兰女王琼·金雀花陛下,不幸兵败加莱,沦为了法国人的俘虏。
与此同时的英格兰王国本土,位于牛津市泰晤士河北岸的“霍格沃兹神术学院”内,更是早已一片大乱。学员、教师和等着治病的患者们纷纷高举火把,怀揣《拜猫会十诫》,跪在市中心的巨型招财猫雕像前面磕头祈祷,泣不成声地祈求“天使”再次降临,重新赐予他们法术,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差不多的情况,也出现在了法国普罗旺斯地区的“布斯巴顿神术学院”,让那不勒斯女王兼普罗旺斯女伯爵乔万娜急得团团转。克雷芒六世教皇紧急召集神职人员商讨对策,最后的结论竟然是劝说某位基督徒君王献祭他的儿子。因为“当年上帝就是让亚伯拉罕献祭他的儿子以撒,以此来考验他的虔诚……”
而在阿尔卑斯山脉脚下的“德姆斯特朗神术学院”,疯狂的学员们更是早已在抓捕犹太人进行血祭了!
但无论他们如何折腾,哆啦A梦在离去前藏在牛津市招财猫雕像里的【魔法大百科辞典】,都已经因为超期使用而彻底报废,再也无法恢复了。而“魔法”的神奇力量,也重新从欧洲人的手中彻底消失。
——就这样,短暂而精彩的魔幻时代,至此戛然而止。在失去了哆啦A梦黑科技道具【魔法大百科辞典】赋予的超自然力量之后,欧洲的贵族和教士们,又被迫再一次面对冰冷而又残酷的现实世界……
至于未来的欧洲人还能否告别蒙昧和迷信,迎来科学和理性的新时代……这个,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番外七 那些曾经被穿越者造访过的世界(四)
7、明末大乱斗位面
西元1654年,江西“大萌国”京城,南昌
滕王阁下,赣水北流。
距离大明王朝的分崩离析,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中国的前途和命运,却依然混沌不明。
此刻,就在这座当年王勃挥毫泼墨,书就锦绣文章的南昌滕王阁上,正举办着一场隆重的盛宴——大萌国的开国君主“萌皇”张献忠,最近与定都金陵的大清帝国结盟联姻,将他最宠爱的女儿“萌香公主”嫁给大清皇帝多尔衮的养子多尔博,成为大清帝国的太子妃(多尔衮没有亲生儿子)。
对于这样一桩普天同庆,呃,至少是两省同庆的喜事,大萌国自然得要好好操办,热闹一番。因为南昌“皇宫”的大殿前不久失火倒塌,尚未修补完毕,所以就在滕王阁设宴给远嫁队伍送行。
一时间,留着金钱鼠尾辫子的大清使臣和穿着峨冠博带的大萌官员济济一堂,一边相互寒暄,相互敬酒,一边对相貌一点儿都不萌的“萌皇”张献忠,还有外貌确实很萌的“萌香公主”连声恭维道贺。
而一众文人清客们也在外面纷纷吟诗作词,提笔挥毫,纪念大萌国的此次“邦交”盛事。
与此同时的高阁之上,更是环佩玎珰,彩带飘飘,歌姬们唱着王勃的《滕王阁诗》,翩然起舞。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舞带飘飘,歌声朗朗,恍惚之中,仿佛又让人看到了那份独属于大唐的三千繁华、十丈软红。
然而,如今中原大地的现况却是……
“……沐猴而冠,斯文扫地!”
滕王阁外的偏僻树荫下,一位身形枯瘦的年老儒生听着高阁上的丝竹声,不由得愤而骂道。
“……嘘!”另一位留着金钱鼠尾辫子,穿着清朝官服的老人赶紧开口制止,同时慌张地看了看四周,直到确定了附近并无旁人,才松了一口气,“……彝仲兄慎言!今时不比往日,当心祸从口出!”
被呼为“彝仲兄”的夏允彝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再继续口出狂言,只是看着张溥脑袋后面的金钱鼠尾,幽幽地叹息,“……天如老弟,一别十余年之后,想不到你竟已剃发易服,投了鞑虏啊!”
对此,张溥则是无奈地讪讪一笑,“……唉,世事难料啊!彝仲兄,你如今不也投了流贼么?”
一时间,两位老人相顾无言——想当初,自己这些江南士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想要一己之力,挽住那天倾。而时至今日,却是风光不再,事业尽败,名节亦失,直教人黯然泪下!
——当年清军渡江南下,攻破金陵、屠戮苏州之后,幸存的江南名士夏允彝、张溥、孙元化、张岱、陈子龙、沈廷扬等人,曾在上海拥戴逃出金陵的永和帝朱以海重建朝廷,据江阴、上海两县地盘继续抗清。然而,在苦苦坚持了两年之后,清军终究还是攻入了上海,孙元化、陈子龙相继战死,“永和皇帝”于突围途中落水身亡,张溥则不知所终。张岱前往杭州找澳洲髡贼求援未成,心灰意冷之下披发入山当了隐士。沈廷扬和方以智率残余水师投降了盘踞浙东的澳洲髡贼。上海小朝廷自此烟消云散。
而不屈不挠的夏允彝在上海抗清复明失败之后,又带着家眷老小与数百残兵,辗转逃到了徽州,投奔驻跸于此的崇祯帝太子朱慈烺,继续坚持复明大业。不料在次年春天,徽州小朝廷也被一股流寇攻破并屠城,只有夏允彝带着儿子夏完淳前往杭州找澳洲髡贼采办军械,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尽管如此,倔强的夏允彝依然不肯服输,然而环顾天下,却发现此时的中原大地,已是“万邦林立”,到处都是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国号和朝廷。反倒是明朝宗室建立的几个小政权,却成了乱世群雄的重点打击对象,此时早已尽数覆灭。纵有幸存的皇子皇孙,也只能藏起家谱改名换姓,丝毫不敢暴露行迹。
眼看着大明天下已经彻底完蛋了,夏允彝也只能捏着鼻子降低标准,想要寻找一位“真龙明主”,辅助他扫平天下。然而,在澳洲髡贼的恶意唆使和滥行册封之下,许多军头贼酋只是占了一县一乡甚至一村之地,就敢悍然称帝。弄得全天下自称皇帝的家伙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让人实在是无所适从。
在此期间,夏允彝也曾想过要不要投靠“澳洲人”。然而这些澳洲髡贼实在是无耻之尤,不仅冒认宋室苗裔,还以夷变夏,推行胡俗,蔑视圣人道统,更重要的是对他这样的大名士也不肯折节招揽,而是让他跟贩夫走卒一起去参加什么公务员考试。夏允彝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坚决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之后,经过一番打听,夏允彝认为坐拥襄阳的大顺皇帝李自成不仅兵强马壮,而且开科取士,尊儒重道,似乎颇有明君之相,于是就带着儿子夏完淳来到襄阳,设法投入李自成帐下,参赞军机。而大顺朝接下来也是屡战屡胜,先是北伐中原、攻破洛阳,逼得大周皇帝吴三桂北逃太行山,然后又东征淮上,与刚刚杀侄篡位的鞑清皇帝多尔衮鏖战徐州,大破八旗铁骑,尽收两淮之地,隐隐已有横扫宇内之势。
然而,就在这个大顺朝如日中天的巅峰时刻,李自成却突然在狩猎时遇刺身亡。他的大顺国立刻土崩瓦解,帐下各路兵马自相残杀,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也在乱中遇害。只剩下孑然一身的夏允彝,流亡到了江西的大萌国地界,想要在“萌皇”张献忠的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来养老。但因为在大萌朝中无人帮忙,最后夏允彝只是被打发到滕王阁,充当管理图籍和替人抄书的小吏,勉强聊以糊口而已。
因为屈身投效了流贼,夏允彝心中多有羞愧,这些年也没怎么打听东林和复社故旧的近况。谁知今日见了昔日的复社魁首张溥张天如,却发现他居然身在清廷的迎婚使团之中,剃发易服当上了礼部员外郎!
如果是在以前,夏允彝早已大骂张溥忘了国仇家恨了。但眼下自己的底子也不干净,实在没脸指责别人,只好不尴不尬地跟张溥随口寒暄。倒是张溥想要招揽他投奔清国,声称大清新帝多尔衮虽是蛮酋,却倾慕圣学,在扫平诸王、一统八旗之后,已经在辖地内开科举兴文教,颇有拨乱反正之象。如果夏允彝肯过去的话,至少能得一个有品级的笔帖式,怎么也比在大萌国给张献忠这个大老粗当无品小吏要强。
然而,夏允彝却拒绝了张溥的邀请,“……天如贤弟的好意,彝仲心领了。只是在下如今早已心如死灰,实在无意出仕博取功名。况且如今天下板荡,称帝者成百上千,各国旋起旋灭,纵然得了官爵,也是朝不保夕。与之相比,张献忠这人固然是粗鄙无文,萌朝辖下也不过三府之地,但毕竟享国日久,南昌在他治下太平了十多年,虽然不能说是繁华盛世,好歹物产丰茂,民生尚可,能于此养老,彝仲已是知足了!”
尽管如此,待到黄昏日落,滕王阁上的盛宴散去之后,夏允彝还是胸怀惆怅、心绪难平。于是便跟着那些瓜分剩余酒肴的仆役侍女,从杯盘狼藉的残席中抢出一壶凉茶、一盘糕点。然后,夏允彝独自坐在滕王阁的栏杆上,自斟自饮,一边望着滚滚赣水从脚下流过,朗朗明月从远方升起,一边想着四海鼎沸,社稷倾覆,家族绝嗣,壮志成空,不由得黯然泪下,心有所感,随即口占一首七绝,挥毫提于墙上:
风吹茶香度蹉跎,月照汉橹犁怒波。
遥知四海微茫外,同文通音作异国。
然而,当落魄一身的夏允彝,在滕王阁上提笔书写着故国之思、黍离之悲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千里之外,一支遮天蔽日的庞大舰队已经驶入了长江口,即将用炮弹砸碎南京城的坚固高墙。而远在澳洲西海岸“中华城”的全球华人穿越者同盟(简称华盟)总部,更是意气风发地通过无线电波,向云集在辽东、浙江、山东、广东的四路大军,下达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总攻击令:《向全中国进军的命令》!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动荡分裂、诸侯恶战之后,混乱至极的华夏大地,终于迎来了走向统一的曙光。
——虽然在绝大部分的封建文人士大夫眼中,这来自“澳洲髡贼”的曙光简直是堪比噩梦……
……
8、《Overlord不死者之王》位面
当征服了诸多部落、国度和城邦,恐怖之名震慑四方的无敌巫妖王骨傲天,或者说安兹·乌尔·恭陛下,在日理万机、励精图治之余,有时候也会想起昔日的同伴和朋友。比如那些曾经以小妖精、猫人、虎人、史莱姆和金属魔像的形象,跟他一起降临此方异世界的“二十一世纪地球古人”玩家……
在安兹陛下刚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曾经得到了这些“二十一世纪地球古人”的极大帮助。
然而,再接下来,这些“乐于助人(助纣为虐)”的“二十一世纪地球古人”却集体消失了——当时说是因为要修理服务器程序,所以被迫暂时停服,弹出所有玩家。但时至今日,也没看到他们再回来。
“……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再回来,如今我身边连个能够轻松聊天的人都没有,感觉真是寂寞啊!”
明亮的水晶吊灯下,巫妖王骨傲天一边如此叹息着,一边在一份关于勒令各处市镇定期缴纳人类或兽人小孩充抵赋税,用于剥皮造纸,生产魔法卷轴的申请文件末尾,提笔签上了“许可”的字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所谓“身为人类的道德残渣”,已经在他的灵魂中基本消失殆尽了……
……
9、漫威位面
跟穿越者们的短暂邂逅,似乎并没有对诸位超级英雄们的人生轨迹,造成多少明显的影响。
除了钢铁侠的女友小辣椒佩珀,非自愿地享受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太空冒险;黑暗精灵入侵地球的登陆场,从伦敦变成了纽约;九十五岁的二战著名女特工卡特,在人生暮年得以与男友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鸳梦重温……但是,在这些穿越者造成的扰动结束之后,漫威世界的一切又都基本恢复了原本的常态。
毕竟,对于强者如林、浩劫不断的漫威世界而言,区区几个穿越者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番外八 那些曾经被穿越者造访过的世界(五)
10、生化丧尸版《傲慢与偏见》位面
从T病毒爆发开始,一切就已是人力无法挽回。仅仅一个星期时间,伦敦就变成了一座丧尸城;两个月之后,大不列颠王国彻底成了丧尸的国度;等到生化危机开始的十年之后,整个地球已经基本毁灭。
这不仅仅是人类的末日,更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末日。
陆地上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戈壁沙漠,一直绵延到天际,而波涛汹涌的海洋中,也同样是一片死寂。因为一切植物被T病毒感染之后都会迅速枯萎,导致整个地球彻底沙漠化,而海洋中的动植物亦不能幸免。
茫茫黄沙之间,只能偶尔看见一群群徒具人型的行尸走肉,或者外形更加诡异莫测的变异生物在缓缓游荡,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嘶哑嚎叫。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地球生物圈的最后残渣,也终将归于尘土。
这个位面的地球将被迫从零开始,重新再走一遍生物诞生和演化的漫长道路。
而这一切惨剧的起因,却不过是主神系统和轮回者们一次阴差阳错的失误……
……
11、舰娘二战(与三战)位面
“……亲爱的同学们,晚上好!欢迎收听XX校园广播电台‘半月谈’新闻栏目,近期的国内新闻刚才已经播放完毕,下面进入国际新闻板块,开始播放今年5月以来的国际要闻:
5月2日上午,苏联总书记贝利亚巡视伦敦,对近期当选、即将上任的第一任英格兰社会主义共和国总书记,阿富汗移民易卜拉欣·卡尔扎伊表示了祝贺,并且希望他在上台执政之后,能够注重协调英格兰国内各族关系,保护盎格鲁撒克逊原住民的合法权益,尊重他们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卡尔扎伊总书记耐心听取了贝利亚总书记的建议,表示将尽快为康沃尔半岛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保留区,制定出一部合适的英格兰少数民族自治法律。之后,贝利亚总书记又走访了同样位于大不列颠岛上的苏格兰社会主义共和国和威尔士社会主义共和国,充分听取了当地领导人的意见,并接见了当地的党员和群众代表。
同日,苏联国防部宣布结束对大不列颠岛的占领状态,预计将于半年内撤出当地的全部苏联红军。
5月4日,为结束战后北美大陆的长期分裂混乱状态,恢复和平与稳定,北美各方割据势力领袖在古巴海滨旅游胜地‘猪湾’展开多边谈判。会后,钢铁兄弟会首领麦克森,3K党主席斯蒂芬森、新加利福尼亚共和国政府总统肯尼迪、新德克萨斯共和国政府总统布什和波多黎各的英克雷政府总统约翰逊等人联合签署《猪湾协议》,宣布从此结束彼此的纷争,缔约成立北美独立国家联合体,简称北美独联体或美联体。
但作为北美黑人势力代表的黑豹党主席丹尼尔和密西西比自由公社首领帕克斯,都拒绝在《猪湾协议》上签字。而未参加猪湾会议的纳瓦霍人首领本亚兹和易洛魁联盟大酋长海华沙,也公开表示拒绝加入北美独联体,声称《猪湾协议》是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分赃协议,严重伤害了印第安人原住民的感情的权益。
5月8日下午,美国华盛顿州的驻美日军遭遇恐怖袭击事件,恐怖分子使用汽车炸弹袭击了塔科马港一所对当地民众开放的日军医院,造成四十五人死亡,九十二人受伤。其中驻美日军伤亡二十一人。日本陆军大将辻政信于次日乘飞机赶赴北美看望了伤者,并宣称驻美日军将加强对华盛顿州的治安整肃力度。
5月9日,重建的埃菲尔铁塔正式竣工,象征着巴黎正在摆脱核战的创伤,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按照法国政府的计划,接下来还将陆续重建凯旋门、巴黎圣母院等一系列被三战核爆摧毁的巴黎地标性建筑。
5月9日到15日,南非各地爆发大规模黑人骚乱,抗议南非反动政府对待黑人的暴力驱逐和歧视政策。南非政府出动正规军进行镇压,仅仅在约翰内斯堡就公开处决了三万余名黑人。共产国际发言人对此发表评论认为,一味滥用武力并非长久之道,唯有对话协商才是解决南非种族问题唯一现实可行的途径。南非白人政权应该尽快作出政治决断,采取行动,展现诚意,为启动南非种族和解进程作出建设性的努力。
5月14日,朝鲜首都汉城出现群众示威游行,抗议政府无故下调食物配给标准,要求恢复大米供应量。
5月15日,苏联‘国际主义’7号登月飞船从拜科努尔发射场成功升空,载着三名宇航员踏上了前往月球的漫长旅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将是人类首次登上月球的壮举,具有里程碑式的伟大历史意义。
今天的国际要闻就讲到这里,感谢大家的收听,下面播放一首苏联名曲《三套车》……”
……
12、《还珠格格》位面
随着整个老北京四九城,还有大清的皇室和朝廷,都在穿越者制造的核爆蘑菇云之中灰飞烟灭,广袤的中原大地立刻遵循以往的规则,再一次陷入了诸侯并起、群雄逐鹿、烽火连天的杀伐乱世之中。
幸好,在此时的中国四周,无论是闭关锁国的日本幕府,颛臾老朽的朝鲜李朝,还是风光不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不可能干涉华夏内乱的结局。而英国和法国还在为争夺印度的利益而纠缠恶斗,尚无能力把贼手伸向遥远的东亚。俄国人也只有向东方派遣小股探险队的能力,远远称不上什么外来威胁。
所以,相对于积贫积弱的民国乱世而言,这个年头的动荡中华,总算还没有变成西方殖民地的危险。
……
13、《红楼梦》位面
恍惚之间,贾宝玉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时候做过一个奇怪的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猿猴,而整个贾府也变成了猴山,连薛姐姐(薛宝钗)和林妹妹(林黛玉)都变成了母猴子,然后亲昵地跟自己一起打闹戏耍,互相抓虱子、抢桃子……在梦中尚不觉得如何,等到醒来之后,却是让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再仔细一想,他就不由得哑然失笑,人怎么可能变成猴子呢?大约是妖魔志怪小说看多了吧?
于是,贾宝玉又跟往常一样,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奔出怡红院,兴冲冲地去潇湘馆找林妹妹玩耍了。
但与此同时,无论是高踞云端之上的警幻仙子,还是蹲在贾府墙外的一僧一道(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却都是筋疲力尽地松了一口气——真是想不到啊,那帮自称“穿越者”的域外天魔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用妖术把贾府上下一干人等统统变成猿猴!差点儿彻底砸了警幻仙子辛苦布下的这盘红楼大棋!
在击退这帮域外天魔之后,为了将贾府上下几百人恢复原状,还要修改他们和四周目击者的记忆,警幻仙子和她的手下前后花掉了足足几百年积攒的法力,又欠下无数人情,才消弭了这场滔天大祸。但无论如何,这场乱子好歹是结束了,而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还泪大戏,应该也还能继续下去……嗯,大概吧!
番外九 王秋的无人岛物语
清晨的雾气早已散开,炽烈的阳光从天而降,海面上微波荡漾,闪耀着阵阵的金光。
一座白色的小别墅,矗立在沙滩边缘的椰林之下。无数不知名的热带乔木,正在别墅后面的山坡和山谷间恣意生长。而在大树之间的空地上,则是一片芳草萋萋,长满了碧绿的草叶、藤蔓和蕨类。
然而,坐在别墅的客厅里,看着无人机传送回来的航拍画面,王秋却根本没心思欣赏这漂亮的热带风光,反倒是满脸的纠结和困惑:“……我这究竟是穿越到了什么地方啊?!”
对于一位穿越者来说,在降临到陌生的异世界之后,自然要想办法调查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何处。
但这个调查任务却困难重重:首先,王秋并不是灵魂穿越,而是肉身穿越,没有某个异界土著人的记忆供他继承。其次,他也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可供打探情况的异界土著居民。
因为,他这次降临异界的地点,是一座无人岛……
此刻,王秋已经根据无人机的航拍测量,初步画出了一张粗糙的岛屿地图。总的说来,这座海岛的面积约为五十平方公里,植被茂密,淡水丰富,遍布着溪流和山泉。岛屿北部地形崎岖,临海矗立着一座海拔约四百米的山岭,乃是全岛第一高峰,在北岸形成刀锋般垂直入海的峭壁。岛屿南部相对平缓,散布着低矮的丘陵和小块的平原,还有清澈的小河在丘陵间流淌。王秋的小别墅则坐落在岛屿的东海岸上。全岛没有任何危险的大型食肉动物或剧毒蛇虫,也没有其它任何活的人类或智慧生命居住,岛上体型最大的生物是一群野马——这玩意儿在小型海岛上倒是挺罕见。岛屿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方圆一百公里内没有观察到其它的陆地。不过从岛上的动植物来看,似乎并非是什么异星,而是还在某个时代的地球上。
由于无线电台收不到任何信号,王秋最初一度以为是穿越到了二十世纪以前的古代或近代。但上述猜想却被一个新的发现给推翻了——在岛屿的另一端,王秋找到了几间破烂茅屋,里面有两具人类的骨骸,旁边还有一艘小木船,似乎是遇到海难漂流上岸的航海者。而在他们的身边,还散落着生锈的铁皮桶、剪开的塑料瓶和一只画着星条旗的八音盒等许多杂物,明显都是二战后才有的现代工业品!
这就让人不能不感到很奇怪了,既然都已经是二战后的地球,为什么天空中没有任何的无线电信号?难道是穿越到了什么核战浩劫之后的末世?又或者这座岛也是穿越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王秋只得叫来家里的女人们一起集思广益。但她们同样看不出什么新的线索,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胡乱猜测。南里香推测这可能是《猩球崛起》里现代人类文明瞬间毁灭后被猴子统治的末日世界;鞠川静香觉得这更像是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地球成为原生态保护区之后的科幻世界;整天玩游戏的银发双胞胎则认为这应该是人类阵营战败后的舰娘世界,彼此莫衷一是,谁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实际上,如果仅仅是想要调查异界状况的话,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小火箭发射哆啦A梦道具【迷你侦察卫星】进入轨道,接下来整个星球便可一览无余。但王秋之前担心自己是穿越到了某个仙侠奇幻世界,如果贸然发射侦察卫星的话,有可能会惊动神明、仙人之类的大佬,所以不敢折腾出太大的动静。
总之,在一头雾水之中,王秋等人迎来了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的第一个夜晚。由于担心这里真是舰娘世界的某个偏僻旮旯,晚上或许会有深海舰队来偷袭,所以王秋在入睡前特意给别墅的四周拉了高压电网,又在屋顶上安装了高射炮和防空雷达。结果,这座岛屿真的很快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
第二天清晨,王秋还在床上搂着鞠川静香酣睡,却突然被“咚咚咚”的炮声给吓得跳了起来!
他赶紧披上睡衣,光着脚丫三步并作两步,狂奔到楼顶一看。只见葛丽特和韩赛尔这对银发双胞胎,正在操作着高射炮朝空中猛烈开火,看到王秋上来,便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怪兽!天上有怪兽!”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王秋仰头定睛望去,顿时看到在弥漫的晨雾背后,果然有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在上千米的空中随风飘动,并且被高射炮的高爆弹和曳光弹打得浑身冒火,乍一看还真像是什么怪兽从空中来袭。但再仔细一看,王秋终于辨认了出来:这哪儿是什么怪兽啊?分明是一只外观奇葩的载人气球!
怎奈此刻为时已晚,尽管地面的高射炮停止了射击,但天上那只貌似灌着氢气的载人气球,还是“轰隆”一声凌空解体,变成无数燃烧的残骸,纷纷扬扬地掉落到岛上各处。眼看着大祸已经酿成,王秋只得叫醒了全体四女,然后带上武器赶往坠毁现场。接下来,他就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土著人类:
——共有五个不幸的乘客,从这只被凌空打爆的氢气球上跌落了下来,其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但无论性别和年龄如何,他们都穿着比乞丐还要邋遢的破衣烂衫,浑身弥漫着令人掩鼻的腥臭味儿……并且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死了——从千米高空无伞坠落,哪里还有存活的可能?
奇怪的是,虽然可以确信从未见过这些人,但隐约之间,王秋总觉得这个场面似乎有点熟悉……直到他发现那个小女孩的尸体背后有个圆形纹身,上面用日语写着一个经纬度坐标的时候,才猛地恍然大悟。
于是,在南里香等四女的诧异目光中,王秋突然从怀里摸出【竹蜻蜓】飞到了全岛最高峰的顶上,随即在山顶的杂草和灌木中一通猛扒,最后终于找到了目标:一块画着英国米字旗的金属铭牌。
上面的铭文内容,则是纪念英国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在1953年第一次登顶珠穆朗玛峰……
看着脚下这块纪念希拉里登顶珠峰的铭牌,王秋顿时心情复杂地跌坐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这个岛原来是珠穆朗玛峰!这里是《未来水世界》!”
番外十 世界的唯一
《未来水世界》是一部比较古董的科幻片,拍摄于二十世纪末。背景是未来的地球不知为何变成了汪洋一片,所有陆地都被大海淹没,为数不多的幸存人类只能依靠旧时代的遗骸,在海上靠着捕鱼艰难维生。其中有用破船、浮码头、金属箱建造浮岛城镇生活的定居者,相当于海洋时代的农耕民族;有驾驶小船独来独往的“海行者”,相当于海洋时代的游牧民族;此外还有不事生产,以掠夺和杀戮为生的海盗团伙。
虽然早已忘记了陆地是什么模样,但在水世界的残存人类之中,依然流传着关于某处还有陆地的传说。于是,电影的主角,一名长着腮的男性变种人海行者,就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而卷入了寻找陆地的旅途之中。通过各种冒险,跟凶残的海盗几度拼杀,他终于从一个小女孩背后的日语纹身上,找到了陆地的经纬度坐标,于是就带着女友和同伴乘气球来到了变成小岛的珠穆朗玛峰,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不过,由于王秋等人的乱入,他们的气球刚才已经被高射炮凌空打爆,主角一行人只能去天堂开始新生活了。
但是,对于疑似穿越到了《未来水世界》的王秋来说,这一切剧情都并不重要,真正的关键在于,按照电影的背景设定,他脚下这座面积不过五十多平方公里的小岛,恐怕就已经是全世界唯一的陆地了!
——珠穆朗玛峰都变成了海拔只有四百米的小山,全世界还有其它哪块陆地能露得出水面来?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从王秋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是成功征服世界了!
唉,就这么毫无准备地一下子成为了世界之主,突然感觉完全失去干劲了可怎么破?
不过,现在就要下结论的话,似乎还有点儿太早,应该要先设法证实一下……
……
几小时后,从别墅屋顶发射升空的【迷你侦察卫星】,彻底证实了王秋的上述猜测。
在卫星传送回来的照片之中,地球彻底变成了一颗蔚蓝的大水球,所有大陆的轮廓均已消失不见,南北两极的雪白冰冠也已融化。全世界唯一能够露出海面的坚实陆地,就只剩下了王秋脚下这座前身为珠穆朗玛峰的岛屿,位于北纬二十七度五十九分,东经八十六度五十五分的这块弹丸之地。
——嗯,最多再加上几处涨潮时淹没于水下,退潮时露出水面的暗礁。
虽然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即使地球两极的冰雪统统融化,海平面也不可能上升八千米之多,能够上升几十米就已经是极限了……但这里是电影世界,即使是地球也必须服从编剧先生的设定。所以,陆地就这样从地球上消失了,曾经色彩斑斓的地球变成了真正的蓝星。而还没来得及进入太空时代的人类文明,自然也被彻底埋葬在了深邃的海洋之下,只剩下一点儿漂浮在海面上的残渣。
当然,尽管这个无人岛已是全世界唯一的陆地,但人类还是没有完全消失。在远比过去更加浩瀚的海洋上,依然散落着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浮岛城镇,还有数以百计的“海行者”小船在四处游荡。但所有的浮岛城镇都位于赤道南北五度之间的赤道无风带上,距离王秋这边至少有二三千公里。就算是驾着小船跑单帮的“海行者”和依靠打劫他们为生的海盗,也基本只在赤道无风带的范围内活动。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浩瀚的大洋虽然无边无际,但并非每一块水域都适合安居。在失去了陆地之后,残存人类的浮城和船只就没有了避风港,偏偏这些用漂流垃圾和废铜烂铁拼凑出来的玩意儿,抗风浪性能远不如旧时代的正规海船。一旦遇上台风之类的大风大浪,简直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们不敢离开赤道无风带,这片永远风平浪静、海况怡人,基本不会遭遇风暴的安静海域。
此外,赤道地区终年高温,温差极小,对于极度缺乏保暖衣物和取暖燃料的水世界遗民来说,显然更加适合生存。更妙的是,赤道无风带的降水量极为丰沛,并且分布均匀,很少长期无雨,给海上居民提供了稳定充足的天然淡水,让他们得以在浮岛上种植少量的蔬果,补充人体所需的维生素等营养成分。
而一旦离开赤道无风带,他们就必须面对恐怖的风暴巨浪,难以抵御的寒冷,以及长期遇不到降雨而导致的干渴,每一项危险都是那么的要命……也难怪他们会一直待在赤道无风带这个相对舒适的海上摇篮,以至于迟迟无法找到珠穆朗玛峰这块最后的陆地了。
但即便如此,这些赤道无风带的海上人群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勉强推迟了覆灭的时间而已。
因为,人类本身就是一种不适应海洋的陆地生物。更要命的是,他们这些浩劫过后的幸存者,文明程度已经大大倒退,作为他们最后生存空间的钢铁船只和浮岛,都不过是旧时代的遗产,残余的人类群体本身,并没有从海底开采矿石、冶炼金属、制造漂浮物的能力,他们只是在陆地文明的遗骸上挣扎求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旧时代的遗产终究会生锈老化,进而逐一瓦解和沉没。届时这些人类又该到哪里去生活?莫非还能在几代人里进化或变异成美人鱼,然后跳进海里盖龙宫不成?
就算是《未来水世界》的男主角,那个耳朵后面长了腮可以水下呼吸的变异人,其实也无法跟鲸鱼一样彻底生活在海里,而是必须喝淡水,吃蔬果来补充维生素。一旦彻底失去了船只,同样也没了活路。
更别提这最后一小批漂流在海上的人类,还在不断地爆发混战,破坏着他们仅剩的一点儿生存空间。
——关于海上人类的黯淡未来,《未来水世界》的剧情之中也有体现。那个作为反派的海盗大头目就曾经感慨说,过去随便哪个水平线上都找得到可供打劫的浮城,现在却很难搜索到像样的目标了。而他的喽啰则答道,相当一部分浮城是被老大您下令给打沉了,剩下那些消失的浮城就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由此可见,最多再过几十年到一百年,这些人类文明最后的残灰余烬,就必然会被大海逐渐吞噬。
不过,缺乏同情心的王秋,此时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如何征服或拯救这个正在走向毁灭的世界,而是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既然如此,静香姐,里香姐,还有韩赛尔和葛丽特,我们必须尽快组织搬家了!这个岛可不是在赤道无风带,直接住在海滩上实在不保险,天晓得下一次台风什么时候会来!”
“……呃,我说,亲爱的小秋秋,在搬家躲避台风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给这座岛取个名字?”
鞠川静香突然笑眯眯地举手提议道,“……按照《圣经》的说法,人类最早生活在伊甸园里。而我们脚下的这个岛,又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陆地。既然如此,就将它命名为伊甸园岛怎么样?”
伊甸园岛?听上去似乎蕴含着某种寓意?
王秋如此思索着,同时抬起头来,顿时就看到了窗外的清澈溪流、青翠草木和艳丽花朵。
——不错,相比于卫星照片上那些奇形怪状、锈迹斑斑、肮脏破烂的钢铁浮城,这座宛如花园般的美丽岛屿,确实是堪称是末世之中唯一的伊甸园。
“……嗯,静香姐的主意不错,就叫伊甸园岛吧!”
尾声 只属于王秋的世界
——进入《未来水世界》位面的一年之后。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洋。浪花温柔得宛若温顺的淑女一般。轻柔的海风和宁静的海面,构成了一副和谐的画卷。绿意盎然的热带岛屿,矗立在广袤无垠的海洋中央,就像是一块镶嵌在蓝宝石上的碧绿翡翠。
这里是全世界唯一尚未被海洋淹没的陆地,曾经的喜马拉雅山的最后残迹。
通常意义上的整个世界,如今就剩下了这么一座岛,目前被它的拥有者命名为伊甸园岛。
象征着偷吃禁果走出伊甸园的人类,在一切文明和辉煌全部宣告结束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伊甸园里。
海拔仅剩下四百米的珠穆朗玛峰南坡上,到处都生长着茂密的热带树林。高大的棕榈树在风中摇摆着枝叶,为树下的岛民遮蔽灼热的阳光,迎面而来的习习晨风之中,仿佛弥漫着热带水果的甜美香气。
这里,就是王秋和他的女人们,在伊甸园岛上为自己营造的新家。
——跟《未来水世界》位面的残存人类浮城聚集海域,一直风平浪静的赤道无风带不同,纬度较高的伊甸园岛(珠穆朗玛峰)处在台风频繁的副热带高气压带。虽然在风平浪静、阳光灿烂的时候,这片大海同样温柔和蔼,但只要暴风骤雨一旦来临,大海就会瞬间变脸、呼啸而动,宛如远古的魔神,狂舞在奔驰而下的惊雷急电中,纵然是天地亦要为之瞬间色变,而海岸线上的一切人造物体,更是必然惨遭摧折。
所以,王秋在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之后,就立刻展开搬家行动,拆卸了原本穿越到了海滩上的小别墅,然后在珠穆朗玛峰背对大海,面朝内陆的那一侧山腰上,开凿出一块宽广的平台作为地基,在上面建筑起一座新的山间别墅用于居住。这个位置差不多已经是整座岛屿距离海洋最远的地方,能够尽可能地避开风暴和巨浪。同时这里的位置又足够高,可以轻松地随时俯瞰整个岛屿,监视海面上的任何异状,顺便尽情欣赏婆娑的椰林、金色的沙滩,金色的太阳,清澈的纯净海水,还有同样清澈的晴朗天空。
接下来,他还修建了上下山坡的步道,环绕全岛的小路,积蓄雨水和泉水的小水库,并且在山脚下的小块平原之中开辟了农田、果园和菜圃。从而让他和他的女人们,可以在这座无人岛上悠闲地生存下去。
此时此刻,在山间别墅门外的庭院中,棕榈树和椰子树的浓荫下,隐约可见未着寸缕的咖啡色女体。
那是裸着身子的南里香、鞠川静香和王秋在庭院里午睡。三人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室外欢好,随后一起躺在庭院中的乳白色水床上,尽情享受着清风拂过全身肌肤的舒爽感觉,一点也不觉得羞涩。
“……锵锵!懒虫起床啦!来吃水果喽!”
伴随着欢快的话语,韩赛尔和葛丽特这对银发双胞胎,各自端着一盘切成片的新鲜瓜果,从别墅里走了出来,然后同样跳到了水床上,让她们胸前那对已经发育得颇有份量的浑圆存在,因为引力而不断地上下起伏晃荡——这对银发双胞胎同样也是浑身上下一丝未挂,赤着小脚丫,彻底袒露着光滑的咖啡色肌肤,任凭自己丰腴的胸器、柔韧的腰肢和圆润的屁股,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健康的亮泽。再加上那头已经垂至腰际的闪亮银发,那活泼清脆的银铃笑声,还有她们蹦蹦跳跳的步伐,无不洋溢着青春的蓬勃气息。
——来到岛上之后各种类型的“户外运动”,让所有人的肌肤都晒成了深浅不一的咖啡色。
之所以如此“回归自然”,是因为鞠川静香的一句“天真话语”:“在伊甸园里还要穿衣服,不是很奇怪吗?”于是,王秋就从善如流地把她们统统剥光,让她们像圣经的夏娃一样,每天都是无遮大会。以便于时刻都能欣赏到她们宛如艺术品一般的美妙身体,并且随时随地解锁各种姿势,尽情地享用她们,把她们送到极乐的云端上。而四女似乎也对此处之泰然,如今早已习惯甚至喜欢上了不穿衣服的天体生活。
毕竟,在这个重归蛮荒的世界里,一切属于文明社会的伦理、道德和节操,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说起来,我们来到这个岛上,也已经过去一年了吧!没想过要出海到别处去转转吗?虽然这个世界上除了水还是水,但多少还是能找到些有看头的东西,比如说,赤道无风带的那些钢铁浮城?”
王秋一边俯瞰着山下碧绿的森林和方格般整齐的农田,一边抚摸着垂在鞠川静香颈后的金色秀发,把玩着她光滑似锦缎的肌肤,“……哪怕没有船也没关系,只要穿上【超人套装】,一眨眼就能飞到了……”
“……啊啦,不知为什么,人家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兴趣呢!那种破破烂烂的钢铁垃圾,实在没什么可看的。”鞠川静香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舒服。”
“……是因为可以彻底不用穿衣服,还有随时随地跟任何人亲热吧?”南里香笑着调侃道。
“……诶?里香酱难道不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吗?”鞠川静香笑嘻嘻地抓住她的胸器捏了捏,但南里香毫无反应——在跟衣服彻底说再见了将近一年之后,她早已对一切尴尬和害羞都统统免疫了。
“……总之,我是反对跟本位面土著人类进行接触的,他们拿不出任何我们需要的东西,却会对我们构成麻烦。一旦知道了岛屿的消息,肯定会有海贼前来偷袭,企图强占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国家。”
南里香在水床上支起身来,不顾自己胸前还在被静香老师伸出舌头骚扰,继续对王秋说道。
“……只属于我们的国家?”王秋疑惑地挑了挑眉毛。
“……嗯,没错啊,这个小岛如今就是只属于我们的伊甸园王国。你是亚当国王,我们四个是夏娃王后,然后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在伊甸园里无拘无束地生活……”鞠川静香扭头笑眯眯地对王秋解释说。
“……诶?既然这样的话,这个王国的臣民又在哪里呢?”葛丽特歪过小脑袋,好奇地问。
“……王国的臣民……以后当然也是会有的啦!”鞠川静香笑着把韩赛尔和葛丽特都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同时揉着她们的小肚皮,“……正等着从你们的小肚皮里生出来,然后从小奶到大呢!”
“……讨厌!要生小宝宝也应该是静香妈妈你先去怀孕啊,我和韩赛尔还等着喝你的奶呢!”
“……没错没错,现在就先让我们来吸吸看吧……”
很有宠物气质的双胞胎立刻就开始卖萌撒娇,跟鞠川静香嬉闹着彼此打成了一片,又把南里香也卷了进来。王秋对此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观看身旁上演的日常卖肉百合戏码。
是啊,既然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座岛,那么这座岛也可以当作是整个世界,而我就是世界的主人。
这里是只属于我的世界,也是这个世界上人类最后的伊甸园。
所以,在想出什么新的计划之前,暂时就这样在伊甸园里休憩下去,继续无拘无束的生活吧!
王秋如此在心中做了决定,同时低头伸开双臂,把未着寸缕的四女一起揽入了自己怀里……
四百四十四万字的完结感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四百四十四万字的漫长篇幅之后,这本《大穿越时代》总算是写完了。
期间老老王的电脑换了三台,键盘换了四个,鼠标换了六个,物质成本似乎就已经够高了。
在这一刻,老老王的心情很复杂,回忆起过去熬夜码字的各种往事,也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总之,似乎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感觉心里少了些什么,有点儿空落落的惆怅感。
但众所周知,这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筵席,自然也没有永不完结的网络小说(笑)。
所以,《大穿越时代》也就到此结束了,虽然距离《从零开始》等超长续命的神书还是差得很远。
相比于当年初出茅庐的《穿越时空的蝴蝶》,还有接下来因为触及敏感之处而被和谐太监的《城管无敌》,四百四十四万字的《大穿越时代》是我有生以来写得最长的一本书,也是各方面成绩最好的一本书,以及第二部能够写到完结的网络小说——不算按照实体出版来写的《我们应该穿越去哪里》的话,老老王必须再次感谢诸位读者们的热心支持,陪我历经了那么多个日夜和寒暑,一起走到这一步。
说真的,一开始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能把小说写到四百四十四万这么个晦气的超大数字(笑)。
关于老老王的下一本新书,目前还在初步构思,以及跟其它作者商讨之中,初步打算换一下思路,写仙侠题材,依然是老老王习惯的黑色幽默搞笑风,在欢笑中显示背后的残酷与沉重,并且希望跟之前的几本书相比,能够有所突破。因为有些仙侠世界背景设定和社会演化的问题,暂时还没能念头通达,这本新书可能要等几个月才能跟读者们见面,没办法跟《大穿越时代》无缝对接,所以在此说一声对不起了。
在《大穿越时代》结束,下一本新书开始连载之前的间隙里,老老王可能会写几篇时政评论的杂文,比如关于美国社会这三十年的变迁,还有一篇关于武侠世界的科普打脸文等等,还请读者们届时多多捧场。
番外的番外一 《明末大乱斗》副本大魔国篇之【大圣出嫁】(上)
西元1653年初夏,淮北,海州(连云港)
自从大明崩灭,天下板荡以来,海州就成了所谓“大圣国”的地盘,迄今已有十八年了。
——当然,在海州以外的地方,则普遍给它改了个称呼,将其贬称为“大魔国”。
因为,即使在当今中原天下那么多群魔乱舞、光怪陆离的割据政权之中,海州“大圣国”也绝对称得上是最神奇,或者说最魔幻的一个:这个“国家”居然是按照《西游记》进行政权架构的!
当年大明崩溃之际,明朝官军、闻香教起义军和满清八旗在两淮大地上彼此杀伐,最终清军得胜,连闻香教主王可也一度兵败被俘,之后才脱困逃回河北,在明末乱世之中建立起了“大乘国”。
与此同时,另一股闻香教余孽则滞留于两淮,拥戴“圣姑”徐馨儿为主,退守海州继续抵抗。由于他们及时卖身投靠了盘踞海州港外花果山上的“澳洲人”穿越者,所在之地又颇为偏僻荒凉,所以总算是苟延残喘了下来,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名义上共尊徐馨儿为女皇,实则全面依附于穿越者的迷你附属国。
当穿越者开始给这个附属国建立制度的时候,却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国家都实在太小了,全境不过几万人口,仅仅相当于日本战国的一个十万石藩国。而且政权内部一盘散沙,名义上的女皇徐馨儿当时不过是一介萝莉,被丢给花果山上的穿越者充当人质,毫无实权可言。下面六个大首领各有一堆喽啰,大致势力相仿,不仅六人之间彼此不服,甚至对自己的手下也缺乏掌控力,根本捏不起来。
结果,这个先天不足的海州“大圣国”,只好承认现实,采取了类似日本战国大名的分封制。
偏偏“大圣国”的立国之地,又恰好是在传说中石猴出世的花果山旁边。于是在某人的恶趣味之下,有关部门在规划这个半殖民地小国的时候,居然脑洞大开地使用了美猴王的套路来分封——将海州的六位闻香教首领分别封了平天大圣(牛魔王)、覆海大圣、混天大圣、移山大圣、通风大圣、驱神大圣的名号,彼此平起平坐,地位不分高低。而常驻花果山的徐馨儿女皇,自然就是继承孙悟空的“齐天大圣”名号了……然后在这些大圣们的下面,同样也按照《西游记》的体制,封了一大堆的洞主、山主、坛主和寨主。
——虽然听上去很魔幻很恐怖,但归根究底,其实也不过是把日本武家藩国的家老、奉行、地侍等等职位,都换了个富有《西游记》色彩的称呼而已,最多再加上藩主常年大权旁落、始终不能亲政而已。
但是,在明朝的封建文人士大夫眼里,这样妖气森森的诡异政权,依然是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更别提这帮家伙还是“澳洲髡贼”扶持的傀儡,故而毫不客气地贬称其为大魔国。当时就有好事的书生专门写了无数揭帖,给“大圣国”的诸位首领们,一个个都安上了妖头、魔头、妖女、魔女之类的贬损称号。
接下来,等到关于“大圣国”建立的消息,经过了不知几道手,传入内陆各省之后,在以讹传讹之下,结合民间传统神怪故事,更是演变出了许多关于“海州魔国”的恐怖传说——比如海州魔国的妖头喜好用人皮制作旗鼓,用人骨制作法器,整日修炼各种邪法以求长生不老,为此需要大批杀人摄取魂魄来祭祀邪神;而海州魔国的妖女则是为了永葆青春,每日都用童男童女的鲜血沐浴等等。差不多把海州形容成了《西游记》里妖魔当道的狮驼国。甚至前后引来了不少企图“降妖除魔”的高僧和道长……理所当然的,这些高僧和道长来到海州“降妖除魔”之后的下场,不是被一顿棍棒当街打死,就是被请进了监狱里吃牢饭。
不过,虽说上述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多半都是胡诌捏造。但要说海州的“大圣”们并非善类,倒也确实是没有说错——为了牟取利润和抱大腿,海州“大圣国”长期承担着帮助穿越者招募移民的业务。但在当今这种杀伐乱世之中,海州能够搞到的人口多半不是什么正当来路,而是被各路军阀土匪像奴隶一样捕捉和押送过来的流民。每一股被贩卖到海州的壮丁背后,都藏着无数被焚烧的城镇和被屠杀的村落。
由于坐拥澳洲、美洲和非洲广袤空旷领土的穿越者,对于中国本土移民的渴求可谓是无穷无尽,从来不吝于为引入移民而支付高价。相反,连年战火灾荒的两淮大地,却是民不聊生到了极限,年景一年不如一年。缺钱少粮的各路兵马流寇为了生存和壮大,对于向海州大肆贩奴的兴趣,自然也愈发浓厚,结果使得海州的贩奴生意规模越做越大,倒毙于被押往海州途中的老弱骸骨也越来越多。随后在封建文人士大夫的抹黑泼污水和以讹传讹之下,就变成了“海州魔国”诸妖头每年派遣喽啰抓人血祭的恐怖传说。
当然,在诸侯蜂起、兵马纵横的烽火乱世之中,海州大圣国(大魔国)本身也多次成为敌军的攻击目标。而海州大圣国这票兵微将寡的大圣们,在野外战场上的表现,似乎也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然而,他们虽说野战很扑街,抱的粗腿却实在给力,每次遇到强敌来犯,就放弃郊野,退到预先修筑在海边的坚固棱堡里长期据守。中原大地上的各路军头都没有舰队,无法彻底包围这些自带码头的港口要塞。而海州守军却可以依靠海路从穿越者这边获得补给,最后把敌人的后勤活活拖垮,不得不撤围退走。
一来二去之后,周边各路军头都明白了海州这块有靠山的硬骨头不好啃,如果没有把握拿下的话,不如老实做生意为好。诸位大圣们也明白了自己的分量,再也不敢妄想什么宏图伟业,而是很有眼色地满足于各自的海滨一隅之地,甚至就连距离海岸线较远的半个海州府,也被大圣国的诸位大圣们主动放弃了。
就这样,依靠着抱大腿和识时务,这个小国终于在中原乱世的漩涡之中,磕磕碰碰地生存了下来。
然后,十八年的漫长时光转瞬即逝,作为一个全球华人穿越者同盟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对中国大陆控制区进行间接统治的临时过渡政权,海州“大圣国”终于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走到了国祚终结的时刻。
不过,跟古今中外历史上那一幕幕充满了悲惨和血腥的亡国戏码相比,明末海州这个极度奇葩的“大圣国”,却是以一种异常和平甚至充满喜庆的方式,平静而又安稳地走向了末路……
……
海州府城,大圣国皇宫
虽然是皇宫,但作为一个迷你型的“县级国家”,海州的皇宫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大,从外观上看,不过是一座寻常的两层楼西洋别墅,外面围了草坪和铁栅栏而已,也没有什么精心布置的园林花木、清泉池塘,只是布置了最简单的灌木和绿地,乍一看去,简直跟后世美国的中产阶级社区住宅相差无几。
此时此刻,这座微型皇宫的主人,孙悟空名号的当代继承者,被无数士绅骂作母猴妖妇的“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正身穿一袭素色旗袍,端坐在梳妆台前,由三位侍女轮流伺候着,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随着十八年的岁月流逝,这位当初曾经被穿越者大姐姐各种玩弄,欺负得不要不要的小女皇,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位气质淡雅如大家闺秀,又妩媚丰腴如熟透果实的美艳丽人。只是她依然没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海州小政权始终内外交困、夹缝求存的窘迫环境,实在不允许她真正掌握什么权利。
不过,除此之外,她这半辈子基本上过得还算是安稳。而且,在今天,徐馨儿更是格外的心情雀跃。
因为,今天就是她出嫁……呃,确切的说,是作为寡妇再嫁的日子——早在十四年之前,当时还是少女的徐馨儿就曾经有过一次婚姻,丈夫是奉命被派来给她当家庭教师的穿越者老师,由于师生单独相处日久,居然教着教着就教到床上去了……所幸虽然是“奉子成婚”,但结果基本还算圆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八年之前,河北“大乘国”为了吞并同出闻香教一脉的“大圣国”,派遣大批刺客潜入海州企图刺杀女皇。徐馨儿本人倒是安然无恙,但她的丈夫却不幸遇害,于是女皇从此成了寡妇。
幸好,在全球华人穿越者同盟持续多年的文化渗透之下,守寡和贞节牌坊这种事情,在“澳洲化”的本位面明朝土著之中,也已经变得并不流行了。没过几年之后,寡妇徐馨儿就在澳洲京师中华城(珀斯),成功邂逅了自己的人生第二春——因为对花草的爱好而认识了澳洲首都植物园的园长,一位中年丧妻的穿越者鳏夫,随即很快熟络起来。接下来又经历了几年的爱情马拉松之后,如今终于到了修成正果的时候。
“……妈妈!你还没打扮好吗?我这边可是连回澳洲的行李箱都收拾好啦!”
伴随着上述嘹亮的话语,一位身穿蓝色连衣裙的高挑少女,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满脸苦笑的中年女仆——她就是“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的独生女,“大圣国”的小公主金雪珠。
似乎是得益于穿越者父亲的优秀基因,还有“澳洲饮食”的充足营养,再加上“新式学校生活”的适当锻炼,这位未成年的金雪珠小公主,远比她的母亲更加高挑健壮。而且金雪珠从小在澳洲学校社团里学习跆拳道,在同龄人之中堪称是打遍全校无敌手,以至于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绰号“孙悟饭”……
(能够弄懂这个梗的,都是看过《龙珠》的复古派动漫爱好者。)
按照明朝封建士大夫那种喜欢平胸萝莉和畸形小脚,讲究“弱柳扶风”、“步步生莲”的审美观,这位牛高马大的金雪珠小公主,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的奇行种。但是在澳洲这个穿越者的大本营里,拥有模特儿身材的运动型元气少女金雪珠,却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靓照经常登上校刊杂志的封面女郎,在校内和社会上都是粉丝拥趸无数。所以每次跟着母亲回海州都是老大的不情愿,待不了几天就抱怨这地方太无聊。
幸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就应该是她最后一次不得不跟着母亲回海州了……
“……小妮子又皮痒了是不是?这么大了都一点不稳重!才过来了几天,就又想着回澳洲了?”
徐馨儿没好气地扭头白了女儿一眼,“……仔细再瞧瞧海州地面上的风景吧!以后可就看不到了!”
——自从丈夫遇刺身亡之后,成了寡妇的徐馨儿就搬离了海州,常年带着女儿寓居澳洲的华盟首都中华城(珀斯),每年最多也就回来住上一两个月。反正作为一个傀儡女皇,她也没啥实际政务需要处理的。
但尽管如此,当她真的要将这片“帝王基业”拱手让出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会有点儿惆怅。
“……这破地方有啥可看的啊?再说你也不让我跑到皇宫外边,连沙滩上都不让去,说是不安全!”
金雪珠小公主撇了撇嘴,“……几位叔叔伯伯(其余几位大圣)的家里也没啥可玩的,每次过去弄不好还会被他们家里那些奇形怪状(指裹小脚和明朝贵妇打扮)的女人指指戳戳,要不就是被一帮自作多情的公子哥拥上来献殷勤,实在是让人家感觉憋闷啊!花果山岛上倒是风景不错,但是咱从小到大在岛上住了这么多年,连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的位置都背熟了,该拍照留念的地方也早就拍过了,还有啥可看的?妈,你还是快点跟新爸爸结婚,然后咱们一家人一起回澳洲,去大堡礁度蜜月玩潜水看热带鱼好不好?”
“……你……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啊!真是没大没小的!唉,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
听了女儿这么唠唠叨叨的一通抱怨,徐馨儿不由得又羞又气,自己这个女儿啊,在澳洲待了几年之后,当真是从头到脚都变成那种不知尊卑的真正澳洲人了!随即却又是无奈苦笑——正如小公主说的那样,在她名下这个只有猫额头大小的大圣国境内,确实是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
从皇宫的窗口往外望去,只要把视线一移出庭院的铁栅栏外,就呈现出一副破败脏乱的景象。除了远处有一座还算气派的教堂,以及郊外“澳洲人”开办的盐业公司,多少还有点儿现代城市的模样之外,整个海州府城基本上就剩下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贫民窟和棚户区,乍一看简直跟难民营似的……
没办法,大明崩溃之际的频繁战乱,早已将昔日的海州府城夷为废墟。等到“大圣国”建立之后,诸位“大圣”也不肯掏钱修缮残破的海州府城,反倒是经常拆卸海州府的城砖和梁柱,用来修筑自家的庄园棱堡,于是弄得市容更加破败。而在正式吞并海州之前,穿越者也没兴趣越俎代庖,给大圣国搞什么基础建设,只是专心经营位于海外离岛的花果山租界,最多再加上跟诸位“大圣”合资开办的盐业公司而已。
如今除了自备发电机的皇宫、码头区和盐业公司之外,整个海州府城都没有自来水,没有电力,没有行道树和街边公园,没有游乐场和图书馆,更没有少年少女们喜欢的购物广场和电影院,甚至没有水泥路和柏油路,连压密过的煤渣路,也只在港口码头到盐业公司之间铺设了一条,其余都是未经硬化的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一刮风就漫天尘土,一下雨就变成泥潭,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骚臭气息。
眼下是海风强劲的初夏时节,从黄海吹过来的清新海风,还能驱散弥漫在城市里的污浊空气。等到了秋冬时节,呛人的煤烟和难闻的臭气就会从城区倒灌过来,哪怕置身于皇宫之中也让人难以忍受。
既然城内的市容环境如此破烂,治安状况自然也一塌糊涂,甚至连警察这玩意儿在大圣国都是不存在的,全靠黑帮维持地下秩序,基本上就跟现代的巴西贫民窟差不多,“上流社会”的人如果闯进去随便乱逛的话,接下来几乎十成十会被当成肥羊抢劫和绑票。所以徐馨儿哪里敢同意女儿出宫去街上逛?
“……罢了罢了,看来海州这地方,确实是没什么可留恋了。等到待会儿你妈妈签字把国家赠送给华盟政府之后,就把这座皇宫也作价卖了,从此就一辈子待在澳洲,再也别回来了吧!”
“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略显惆怅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对着女儿展开了笑颜,指着身后的一溜儿衣架问道,“……来来,快帮妈妈看看,这里面哪一种款式的婚纱看起来更漂亮?……”
……
另一边,在“齐天大圣”出嫁的婚礼庆典会场,华盟驻军基地的大礼堂里,早已是一片张灯结彩。此时距离婚礼的时辰还早,大部分宾客都还没到。不过海州本地的几位“大圣”,倒是早早儿地过来了。
十八年的岁月流逝之后,如今的海州“六大圣”也陆续有了新旧交替,相继传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但在此期间,穿越者对海州大圣国的渗透和控制程度也在不断加深。时至今日,海州的各路头领们,早已被穿越者逐步遣散了兵马,又以“合股开公司”的形式收走了盐田和大半耕地。除了头上这个不伦不类的“大圣”名号之外,他们就只剩下了各自的庄园和盐业公司的股票,外加若干店铺作坊而已。
对此,自然有人不太愿意,怎奈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也只得捏着鼻子认命。其中跳得最高的一伙人,曾经勾结河北“大乘国”作乱,企图“驱逐髡贼”,结果眨眼间就被碾平屠尽了。眼下这些“大圣”们和他们手底下的“洞主”、“山主”之中,其中几个有心气的,还在利用跟穿越者的关系做些买卖,或者在华盟的新朝廷里钻营位置。而那些胸无大志的庸碌之辈,索性凭着父祖的遗产坐吃山空,当起了富贵闲人。
而在过了今天之后,他们头上这个早已沦为笑料的大圣名号,也要跟大圣国本身一起消失了。
“……黄兄,多时不见,你又清减了嘛。莫非是生意上有什么烦心事?”
会场一角的圆桌旁,刚刚从日本做买卖回来的“移山大圣”猫疲,先是跟通风大圣戴舒、驱神大圣张永龙等老熟人寒暄几句,就对不知为何消瘦了许多、看着貌似愁眉苦脸的黄海诺好奇地开口问道。
——这“移山大圣”猫疲,本名乃是毛疲,因为留着两撇很有个性的猫胡子,脸蛋又圆圆胖胖的好像猫脸,被市井闲人呼为猫大人,故而又称猫疲。久而久之,倒是让人把他的本名给快要遗忘了。
只见移山大圣猫疲先生一边慢条斯理地如此说着,一边伸手提起桌上的澳洲玲珑壶(透明玻璃茶壶),往平天大圣黄海诺面前的茶杯里满满地斟上了一杯红茶,随即又给自己也添上了一杯。
“……唉,这个……猫疲兄,实在是一言难尽呐!说不得,说不得啊!”
平天大圣黄海诺虽然接过了茶杯,但依然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然而接下来,却架不住通风大圣戴舒一句话戳穿了他的老底,“……还能是什么说不得的事?自然是咱们这位牛魔王家里的葡萄架又倒了呗!”
(平天大圣就是西游记里的牛魔王。)
“……没错,猫疲老弟,你是回来得迟了一步,没看见前天早上老黄被他夫人抄外宅的场景!诶呀,咱们这位牛魔王,可是跟两个娇滴滴的波斯胡姬一块儿光着膀子在城里乱窜,被铁扇公主提着鞭子追了三条街!那场面可真是……嘿嘿,也不知道老黄后来怎样伏低做小,跪了几个时辰的搓衣板,才熬过这一劫!”
坐在另一边的驱神大圣张永龙也嘿嘿地笑着,不顾平天大圣黄海诺涨红的脸色,添油加醋地向猫疲描述着这货的丑事——事实上,差不多类似的事情在海州已经是家喻户晓、司空见惯了。这位“平天大圣”黄海诺,之所以会如此夫纲不振,三天两头挨那河东狮吼,乃是因为他的“平天大圣”头衔和庄园产业,都是从岳父兼师傅那里继承来的,偏偏又改不了贪花好色的浪荡性子,总是想着家花不如野花香。
而他老婆胡广燕,在跟着岳父造反之前就是跑马卖解的江湖女郎,不仅练得一身好功夫,擅长各种奇门兵器,而且杀人如麻、性情霸道剽悍,属于女汉子的女汉子,什么女德之类一概不知,人称“铁扇公主”。
黄海诺原本是他岳父收养的孤儿和徒弟,乃是被胡广燕这个小师妹从小揍到大的,婚后在老婆面前如何硬气得起来?于是,“铁扇公主暴打牛魔王”就成了海州民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街头一景。
“……哎,黄兄,你在外头养女人被老婆抓住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还是把外宅安在府城里呢?”
听完了前因后果,猫疲不由得笑道,“……海州府城里头就这么点儿地方,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闲言碎语,哪里瞒得住有心人?这不是等着被抄外宅么?难道黄兄就不会在乡下弄个小庄园金屋藏娇?”
“……唉,实不相瞒,这乡下的外宅,在下也是置办过。可惜才过了一个月,就被淮上不知哪伙马贼流寇给趁夜偷袭,杀掠一空,烧成了白地。花费重金买来的两个西湖船娘,也都不知去向了……”
平天大圣黄海诺苦笑着说道,“……府城里再乱,好歹还有点秩序。外头可就当真是弱肉强食了。”
听得这话,诸位大圣也都沉默了。作为一个非常扑街的半殖民地小政权,海州大圣国的有效控制范围,从来没有超出过距离海岸线二十里以外的范围。出了城墙的咫尺之外,就是无法无天的人间炼狱……由于大片耕地抛荒成了草原,在这华夏腹地的淮河两岸,居然出现了宛如蒙古骑兵的马贼团伙和野马群……
但是,若是跟更西边的豫东、皖北地面比起来,哪怕是海州附近的苏北地区,也已经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尤其是豫东的开封一带,自从在二十年前被清军水攻开封扒了黄河大堤,到现在都还没能堵上,形成了一片绵延千里的黄泛区,几十个曾经人烟稠密的府县,如今都只剩白骨森森,处处荒无人烟。若是曹操复生于这个年代,看着他老家的模样,恐怕也要再含泪长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了。
南面的两淮,曾经是清军和大顺军多年厮杀的主战场,大明王朝强盛时期沿着运河星罗棋布的众多繁华城市,如今随着战火摧残和运河淤塞,早已全部荡然无存。尤其是最为繁华富庶的扬州,更是在清军内讧之中被乱兵纵火付之一炬,迄今依然是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著名的“扬州瘦马”也从此断了传承。
至于北面的山东,同样是城邑化为废墟、运河彻底淤塞,曾经肥沃的耕地,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榆树林,甚至有一支上万人的农民军割据榆树林称王,光靠吃榆钱作为军粮就足以果腹,对外号称“榆园军”。
——虽然听着似乎很有趣的样子,但要知道,当年山东省西部那片绵延数百里的榆树林还是耕地的时候,可是足足能养活上百万人……但时至今日,谁也说不清楚那么多消失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呵呵,黄兄真是受苦了。想来等到今日削藩完成,改土归流之后,就会有澳洲大兵登岸进驻,整肃治安,海州地面上也会太平一些。我这次去日本刚好收购了些尼姑回来,不妨送两个给你消消火吧!”
片刻之后,猫疲才勉强一笑,岔开话题讲起了他不久前在日本的见闻——原来那信奉天主教的毛利家连番鏖战二十余年,先后战死了两代家督,才终于在今年春天碾碎了佛门和关东豪族的拼死抵抗,攻灭了昔日旧主德川家,将其满门老幼斩杀殆尽,如今正在日本大肆反攻倒算,毁庙灭佛,不仅把大批佛寺改为教堂,还用绳子拖着和尚尼姑到市集上发卖。猫疲看着价钱便宜,就买了二十多个年轻尼姑试试水……
“……这么说来,整个日本眼下都已经成了天主之国?哦,真是感谢万能的上帝……”
原本坐在一旁半声不吭的混天大圣乌鸦道人,闻言却不由得眼神一亮,在胸口连连划起了十字。
——这位所谓的乌鸦道人,当然不是什么乌鸦成精的妖怪,甚至不是道人。只是因为长得又黑又瘦,故而从小就有了个乌鸦的绰号。后来又不知怎么地皈依天主教穿上黑袍当了教士,试图在海州传教,于是被不明就里的土著喊做乌鸦道人。然而,这位“乌鸦道人”的信仰虽然虔诚,交际能力却甚是糟糕,再加上一副好似破锣的沙哑喉咙,愿意听他传道的闲人寥寥无几,在海州的传教事业始终打不开局面。
不过,虽然他的传教事业颇为不顺,个人的财运却是颇为不错。八年前,一度扩张到山东的河北“大乘国”为了吞并同出闻香教一脉的“大圣国”,派遣刺客潜入海州,不仅企图刺杀女皇,还对其他几位大圣也动了手。结果前任混天大圣因为心腹手下背叛,导致自家棱堡被攻破,全家老小尽数被害,无一幸免。而原本只是旁系庶子的乌鸦道人,却在事后一步登天,继承了混天大圣的名号和剩余家产。大喜过望的乌鸦道人立刻先是感谢上帝,随即更是挥金如土,拿出继承的绝大部分遗产,在海州盖了一座豪华大教堂。
然而,气派的海州大教堂虽然造起来了,乌鸦道人的传教事业却依旧毫无起色,弄得他整日愁眉不展。
对于这样一位神神叨叨的狂信徒,其余诸位大圣显然跟他没啥共同语言,只是勉强附和了几句,就又转到了别的话题,比如在大圣国撤销之后,他们这几家人究竟何去何从,是继续留在海州安家立业,还是搬到岭南、台湾之类更加远离战火的太平地界……正当众人各抒己见、说得兴起之际,猫疲却突然注意到了某个不对劲的地方,“……诶?怎么好像少了个人啊?咱们那位覆海大圣浪翻天呢?”
“……你说浪翻天?他正在码头上伺候澳洲来的首长呢!”平天大圣黄海诺撇撇嘴答道。
……
与此同时,海州新港的码头上,特地赶来观礼的华盟第三任国家主席,出身北美的齐建军老先生,正笑容可掬跟即将迎娶“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的新郎官刘道骇连声道贺,让这位华盟首都植物园的园长一时间受宠若惊——虽然作为华盟首都中华城的植物园长,刘道骇先生不大不小也是个体制内的官儿,但跟国家主席这样的大人物相比,就真是天壤之别,能够被接见一次,就足够刘道骇园长兴奋上半个月了。
在打发走了前来迎接的新郎官之后,齐建军主席转过身来,就看到一队队穿着浅蓝色夏季作战服的华盟海军陆战队士兵,正在踩着跳板陆续走下运输船,然后在码头边的空场上一批批地集合整队,各种哨子声、口令声、汽笛声连绵不绝。而同样前来观礼兼巡视的国防部长黄石元帅,则乘坐一辆吉普车缓缓驶来。
“……黄元帅,海州这边的情况看起来如何?”看着黄石跳下吉普车,齐建军主席笑着问道。
“……海州这边的海湾水文条件还可以,比后世的连云港都要好一些。但是港口设施远远不足,陆上道路状况也很恶劣,至少需要四个月的赶工扩建,才能支撑十万以上正规化军队长期作战的补给需求。”
已经两鬓斑白的华盟国防部长黄石元帅,抬手向齐建军主席行了个军礼,淡淡地答道,“……当然,以我军的工程能力和运输能力,想要克服上述麻烦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政府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这一回可不是什么短促快捷的外科手术式打击,而是切切实实的征服和治理,甚至是泥潭般的治安战!”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华盟鉴于己方地广人稀,物质力量虽强,人力资源却捉襟见肘的实际状况,在中国战场上采取的总体方略,一直是“中国大陆海岸线封闭作战”。简而言之,就是以海上入侵的方式,从中国传统版图最南端的红河口和北部湾,一直到最北方的辽东半岛和海参崴,以直接统治和间接控制相结合的方式,建立一道囊括了整个中国沿海地区的隔离带,把中国内地的对外贸易和交流渠道统统掌握在穿越者手中,防止其它的西方海外势力介入中国战局,造成什么计划外的变数。
虽然由于各种原因,还有天津卫和松江府(上海)的两小段海岸线,未能被华盟掌握,但在控制了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和长山列岛之后,任何未经批准的西洋船只都无法进入渤海,而天津港也就失去了作用。而松江府北面的崇明岛也驻扎了华盟舰队,使得这个被清廷控制的出海口,同样陷入了囚笼之中。
除此之外,华盟陆军却满足于占领沿海,避免向人口稠密的中国内陆地区过度深入,以节省兵力,减轻治安压力,同时挑动内陆军阀诸侯彼此厮杀,这样就可以通过战争的破坏和频繁的天灾,从华夏故国的土地上“挤出”大量流民,以供盘踞沿海的穿越者招募吸纳,用于对全世界诸多荒凉地区的垦荒和开拓。
总的来说,这是一种相当冷酷而理智的战略,让立足海外的华盟前后获得了两千多万的中国移民,又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生育,以及其它民族移民和归化民的补充,使得华盟的总人口达到了四千万之巨,彻底摆脱了过去空有版图却缺少人口的窘境。但在这一切“战争财”的背后,却是中国本土社会的毁灭性浩劫。
每一个走出国门,奔向广阔天地的中国移民背后,都有至少两三个人倒毙于饥饿和刀兵之下。
——就像山东省东营市的黄河三角洲的迅速形成和扩大,必然意味着上游的严重水土流失一样。
很显然,鉴于人类的成长更替周期是如此的漫长,这一吸血过程绝对是无法长期持续的。
而现在,之前那套只吸人力、不求土地的战略,似乎就已经到了彻底叫停和更新战略的时候……
“……元帅,你应该明白的,只要我们还把自己当成是中国人,胸中还跳着一颗中国心,那么除非实际情况真的不允许,否则光复中国大陆,征服华夏故乡这一仗,就肯定是要打的!尤其是现在的我们,已经有了这样做的资本!二十年前,我们只有三百万人口,大明却有两亿人,光靠技术优势并不足以让我们以小搏大,即使占领了广大的中国内地,也没有足够的基层干部来进行社会改革。而现在,我们有了四千万人口,明朝故地的人口却下降到了五六千万。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华盟也教育出了一支拥有新式知识,足够承担地方治理和改革的基层公务员队伍!即使还有其它战线的牵制,我们也能放手一搏了!此外,根据情报部门的评估,在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混战和灾荒之后,随着中国大陆人口的急剧减少,以及全国土地的大面积荒废,中国本土社会蕴藏的战争诱因和破坏能量,都已经快要耗尽了。自从李自成的大顺朝崩溃以来,中国各地的战争频率和烈度都在大幅度下降,我们能够招募到的流民却越来越少。”
齐建军主席如此说道,“……也就是说,中华大地已经不再是人烟稠密,而是地广人稀了。即使各路诸侯还想再打下去,也已经是筋疲力尽,无兵无饷。既然如此,我们也就能够下定决心进场参战了。中国本土的乱世持续了那么多年,中原的诸侯和军阀们历经多年的混战、灾荒和瘟疫,军力财力都被削弱到了极限,民心也不怎么支持他们。我们却开拓了美洲、澳洲和非洲的万里沃土,实力远非昔日可比。就连曾经把持着舆论和民心,一门心思跟我们作对的封建文人士大夫,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之后,也被杀得差不多了,没法再恶心人。这么好的局面若是还不敢打的话,那么要拖到何时才能光复中华?”
“……唉,只要华盟中央能够达成共识,并且坚持到底就好,其余的技术问题都不是什么麻烦。”
听了齐建军主席的阐述,黄石元帅叹了口气回应道,“……说实话,我也是每天都在盼望着能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亲手让破碎的华夏河山重归一统啊!否则总有种成了历史罪人的感觉……”
正在这时,码头外围一阵喧闹,原来是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土著壮丁,在棍棒皮鞭监督之下,被当地大圣国“民兵”用绳子拖着一串串,强行驱赶到码头上。然后被军医好像牲口一样掰开嘴巴查看牙齿,然后捏腿上和手臂的肌肉,并用竹竿拍打他们的腿弯和腋下,强迫做出一些跳跃和翻滚的动作。完成这些基本检查之后,这些壮丁们才被分门别类地驱赶到几个不同的营区,安排他们剃头洗澡和吃饭休息……
而在这帮邋遢流民的后面,海州本地的地头蛇,“覆海大圣”褚日船,正搓着手满脸谄笑地凑到黄石元帅和齐建军主席,“……两位首长,你们要求征集的壮丁苦力,我都已经凑齐了,看着应该还行吧?”
——这位覆海大圣褚日船,绰号浪翻天。曾经是华盟香港海军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最高晋升到少校巡逻舰长。之所以会有这么个霸气的绰号,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擅长航海和海战,而是因为他在当上舰长之后,居然丧心病狂地在军舰上藏了两个印度女奴,以便于出海巡逻之后也能随时享乐,结果被纪检部门查出来抓了典型而遭到革职,他船上的水手同样因为知情不报而背了处分,连带着他的直属上司也吃了挂落,此外还引发了华盟海军的一场纪律严查行动,前后导致两百多名军官落马或降职……因为这个好色混账的一次作死,导致海军上下几百号人倒了大霉,褚日船的“浪翻天”大名顿时不胫而走、闻名遐迩。
接下来,被海军开革出门之后,褚日船只得灰溜溜回到海州,继承了老爹的“覆海大圣”头衔,还有在海州的庄园和产业。但尽管受此挫折,褚日船对功名仕途的向往依然不减,总是琢磨着想要在华盟政府里谋个官职。可惜这货的“浪翻天”事迹实在过于臭名昭著,这么多年来愣是没有哪个衙门敢录用他。
就在“覆海大圣”褚日船四处钻营,图谋起复却无门可入的时候,却突然听说华盟准备趁着“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出嫁的机会,正式撤销“大圣国”改土归流,连国防部长和国家主席都来观礼视察了……于是这位“覆海大圣”褚日船顿时就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主动凑上来想要效力,为各位中央来人鞍前马后地效劳。从征集壮丁、勘察地形、征用土地,不管什么事情都主动往前凑,异常积极。而另一方面,齐建军主席为了在接下来的大陆攻略中招揽地方实力派,也准备竖立一个“千金市马骨”的典型标杆。
就这样,齐建军主席一边保持着和蔼微笑的表情,听着这位“覆海大圣”褚日船絮絮叨叨地表功劳,一边挑起眉毛对黄石元帅使了个眼色。而黄石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家伙,但也只得服从政治要求,叹了口气踱步上去,语气略带冷硬地说道,“……褚日船同志,非常感谢你对我军的帮助,国家永远都会记得你的贡献。然后,出于对未来中国大陆战事的需要考虑,国防部打算在海州成立一个随军劳工公司,不知你可有兴趣出任第一任总经理之职?嗯,如果你现在就任的话,我可以立刻给你授予临时上尉军衔,日后看表现好的话,还有转入正规工程兵部队,获得正式军衔的机会……”
番外的番外二 《明末大乱斗》副本大魔国篇之【大圣出嫁】(下)
当日下午,虽然女皇的婚礼尚未开始,但为了营造出一种“举国欢庆”的氛围,海州城的大街小巷也“噼里啪啦”地燃放起了鞭炮。那些浑身肮脏、衣衫破烂的市民们,用他们麻木的眼神,茫然地看着诸位“大圣国”的豪门仆役到处放鞭炮、拉横幅,不由得对傍晚可以免费吃喝的流水席也多了几分期待。
在这此起彼伏的万家爆竹声中,一群剃了短发、穿着套头衫号衣、面黄肌瘦,仿佛风吹就倒的家伙,也颤巍巍地走出了海州劳改营的大铁门,然后望着劳改营外面的街市和乡野,不由得黯然泪下。
“……这该死的海州大魔国!贫僧总算是活着熬出来了!当年真不该听了那帮读书人的忽悠,来这儿降什么妖,除什么魔啊!可怜我那三个师兄,全都在这个鬼地方死得好惨呐!”
一位江南口音的光头汉子,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伤疤和晒得黝黑的皮肤,忍不住老泪纵横地悲叹道。
“……智丈小友,人终有一死,您也别太伤心了。不管怎么样,咱们好歹是活着出了火坑。”
旁边一位瘦得脱了形的中年道士,对智丈和尚安慰说,“……等你回到扬州禅智寺之后,就好生调养,修生养性,再也不要出来冒充什么侠客了。海州大魔国的这些日子,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哼,你们两个南方人真是太没志气了!看洒家回山之后叫齐了师兄弟,带上趁手家伙,联络天下义士一齐铲平了这吃人魔窟!也让这帮魔教妖邪和海外髡贼,好生领教一番少林武功的厉害!”
另一个自称是出身嵩山少林寺、精通金钟罩和十八铜人阵的中年和尚,满脸傲气地如此说道,只是那双还在微微打颤的腿脚,却显示出这位少林武僧同样也是色厉内荏……
——以上这几位被释放的劳改犯,都是被海州“大魔国”各种淫邪妖异的传说所惑,兴冲冲前来斩妖除魔的高僧、道长和侠士们。这帮看多了“澳洲武侠小说”的家伙,向往着“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的大侠风范,不顾自身斤两,凭着几手粗浅功夫和杂耍技俩,居然就敢东施效颦,跑到海州来“斩妖除魔”。本以为这海州大魔国真的藏着什么武功秘笈、灵丹妙药和金银宝藏之类,或许还有热情如火的妖女魔女会幡然醒悟,愿意倒贴过来肉身布施他们这些正道侠士……结果才刚到了海州地面上,就因为对着闻香教众口出狂言,而狠狠挨了一顿棍棒,随即被逮到了劳改营。
可想而知,统治海州的前闻香教众,自然没有什么现代社会的法制和人权精神,直接把他们当成免费苦力使唤,整天戴着铁镣铐,被皮鞭驱使着筛砂子、砸石头、编箩筐……那可当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吃得比鸡少,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不时还要被看守殴打和饿饭。如此折腾了十几年之后,饶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折磨,纷纷相继倒毙进了乱葬岗喂狗。亏得眼下“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再婚,举国大赦,眼前这最后几个颤颤巍巍的死剩种,才不用继续筛砂子筛到死,而是能囫囵着走出牢门。
“……少林寺?嘿嘿,你这秃驴是在牢里关了多少年啊?连李自成火烧少林寺的事情都不知道?”
听了那位少林武僧的大言不惭,旁边一个同样刚刚出狱的黝黑少年,顿时不由得嘿嘿冷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这家伙在前天刚刚因为打架斗殴而被关进牢里,结果才筛了两天砂子,今天就赶上大赦被放出来了,对外界的消息,自然比这几位吃了好些年牢饭的道长高僧们要灵通得多。
“……火烧少林寺?!”一众僧俗侠士们在海州劳改营里筛了那么多年的砂子,对于江湖消息自然是闭塞得很,当即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大顺皇帝李自成为何如此丧心病狂?”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啦!至于原因么,谁让李自成挥师攻打洛阳的时候,少林和尚脑筋搭错,非要帮着守城呢?这下可好,洛阳陷落之后,少林寺立刻遭了报应,被李自成派兵一把火烧个精光,大小和尚不是被杀,就是被绳子捆了卖到咱们海州来换军饷,那时候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一溜儿大光头,在码头上被挨个儿用烙铁在脸上烫了奴印,然后被押上荷兰红毛夷的贩奴船的……”
那海州少年一脸嘲讽地如此说道,“……所以说,大师啊,你那些师兄弟,怕是已经被卖到爪哇国了!”
骤然听闻这等噩耗,刚出狱的少林武僧顿时仰天哭号一声,随即瘫倒在地,泪流满面。而旁边那位扬州和尚,则是连忙扶起他安慰说,“……师兄还请节哀,若是无处可去,不妨跟我去禅智寺吧!”
不料那海州少年又是冷笑一声,“……扬州禅智寺?嘿嘿,你们两个光头,还真是难兄难弟嘛!”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何出此言?莫非贫僧所在的禅智寺,也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那位来自扬州禅智寺的和尚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还请小施主不吝告知!”
“……还能是什么变故?自然是遭了兵灾啦!”那海州少年挠了挠头发答道,“……八年前,李自成率军东征清国,与清国皇帝多尔衮大战徐州,结果清军惨败,一路南逃到扬州之后内讧哗变,一把火将扬州城烧了七天七夜!虽说后来李自成遇刺死了,大顺朝也垮了。但清军同样没胆子再回江北,而是毁弃了扬州城,尽迁其民至江南。扬州禅智寺就算之前侥幸没被烧掉,眼下也肯定被清军搞成废墟啦!”
“……阿弥陀佛!我的佛祖啊!!!”出身扬州禅智寺的和尚顿时也双眼一黑,跌坐在地,泪如雨下。
“……咳咳!两位若是无处可去的话,不妨跟贫道一块儿回泰山如何?”
之前那位瘦得脱了形的中年道士见状顿时有些不忍,对两位狱友说道,“……虽然贫道出身的玉帝观,未必答应收留二位,但泰山也有不少佛寺,可供二位挂单……”
只是道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海州少年给打断了,“……回泰山?这个……道长你该不是开玩笑吧?”
那道士霎时间听得心头一紧,“……这个……莫非泰山玉帝观在这些年里,也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唉,何止是你那玉帝观出了变故!根本就是整座泰山上下都全完了啊!”海州少年叹了口气,对道士解释说,“……大概在五六年之前,从西北陕甘那边流窜过来一群回回悍匪,拖家带口的足有几万人,不知怎么的闯进了山东,先是一口气横扫鲁西各县,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当真是所向披靡。之后,这帮回人悍匪又在前年攻上了泰山……哎,如果他们只是想要抢钱抢粮抢地盘,或者玩什么泰山封禅,那倒也没啥,谁让人家的拳头大呢?谁知这帮回回却是一心要传播他们的那套教义,为此要伐山破庙肃清旁神,于是把泰山上下的几千僧人道士一概杀尽,各所佛寺道观统统改成了挂新月旗的真神庙……”
“……那,那后来呢?这帮回回魔头,如今还盘踞在泰山上吗?”道士颤声问道。
“……那倒没有,这帮回回也就在泰山折腾了大半年,然后在去年春天被澳洲人发大兵打败,只得逃出山东地界,重新流窜到北方去了。听说好像打进了北京城,又在那边狠狠造了一番杀孽,还在通州盖了座骷髅塔。但是,被澳洲大兵收复的泰山一带,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农田全荒了,房子也都毁了。”
海州少年撇了撇嘴答道,“……所以澳洲大兵虽然打下了泰山,但也没有久留,只是将当地百姓迁到了莱州、胶州和咱们海州安置,然后就撤兵了。如今泰山上据说连活人都没几个,你们过去是想当野人吗?”
听了这话,那泰山玉帝观的道士,和另外一个从泰山那边来的僧人,都犹如五雷轰顶,瞬间呆若木鸡。而剩下几个高僧、道长和侠士们,则赶紧一拥而上,围住那位消息灵通的海州少年,七嘴八舌地打听各自家乡的近况。然而结果都是惨不忍睹:不是被伐山破庙,就是被屠城灭族,最起码也是被强制迁徙……
——过去这十多年里,华夏大地几乎上演了一切人类能够想象到的悲剧和惨剧……兵马流寇厮杀劫掠,邦国王朝旋起旋灭,名山古刹化为荒野,名城大邑沦为废墟,旱涝大灾接连不断,中原沃土遍地荆棘。
至于湖广、江南、川蜀、关中等地,同样也是战火连天、饿殍遍地,再加上接二连三的瘟疫和水灾旱灾,简直是不给老百姓留下半点儿活路,很多地方连消息都断了。天晓得是不是人全死光变成鬼国了。
相比之下,海州这个托庇于“澳洲髡贼”的大魔国,居然已经称得上是安乐之地了。
“……老天爷啊!本以为这海州乃是魔窟,想不到故乡更是早已沦为炼狱,这叫人何去何从呐!”
一位道士跌坐在地上,满脸苦涩地哀叹,“……罢了罢了,眼下就是想要回乡,手里也没有盘缠,还是先找个能安顿下来的地方,好歹挣一碗饭吃吧!我今天连早饭都没吃上呢!”他揉着咕咕叫的肚皮,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海州少年,“……这位小兄弟,可否打听一下,这附近有什么招人的地方吗?”
“……海州这边……招工的地方也有几个,可是你们肯定找不到保人,恐怕没有哪个店铺作坊敢收啊!在码头扛大包倒是不用人作保,但瞧你们这副风吹就倒的扑街衰样,海州地面上有哪个工头肯要?”
少年为难地挠了挠头皮,但随即眼神一转,就有了个貌似可行的鬼点子,“……不过,大家好歹是一起共患难过的,咱也不能看着你们饿死在外头。看到海边那座屋顶上竖着十字架的西洋寺庙了么?你们只要过去如此这般……好歹混上几顿粗茶淡饭还是没问题的。什么?海州城里的那个西洋教堂看上去更气派?拜托,今天咱们的‘齐天大圣’要在那儿出嫁呢!就凭你们这副脏兮兮的邋遢模样,居然也想混过去吃流水席?小心因为有碍观瞻,被人家一顿棍子打出来啊!……做人要知足!!莫要再不知死活了!!!……”
几个小时之后,一群吃了多年牢饭的前佛教界和道教界神棍人士,就坐在了城外海边山头上的一所天主教修道院里,领到了一身浆洗得泛白的修士灰袍,又草草梳洗了一下脏兮兮的头脸,然后狼吞虎咽地啃着色泽黝黑的硬馍馍,喝着带了馊味的豆子汤或稀粥——这都是他们自愿皈依上帝之后,才从修道院管事手里拿到的免费伙食,同时竖起耳朵听着“澳洲天主教会”的一位见习牧师,略带粤语口音的布道: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不管世人信还是不信……须知唯有虔诚的信徒才能得救,并不是身体死亡一切就结束了,在最后审判之时,生命名册上没有名字的人,会被投入永远不灭的火堆……相信耶稣吧,等待他的降临……不要错过天国……”
——就这样,这帮僧道人士的转职之路,似乎有了个还算顺畅的开头……毕竟天下神棍是一家么?
……
与此同时,在海州大教堂的休息室内,这场女皇大婚的预定主持者,刚刚远航了半个地球,从欧洲赶来东方上任的耶稣会教士,新任的日本大主教芬达·杰洛斯,正在会见一位德高望重的客人。
——对于罗马天主教会来说,十七世纪的上半叶,是一段屡遭挫折的沮丧岁月。
从马丁路德正式宣告新教诞生,到现在这个时候为止,欧洲天主教与新教之间的文攻武斗,浴血厮杀,已经足足持续了一百多年,期间有过无数次的反复争夺和互相拉锯,让可怜的欧洲人几乎要流干了血。
新教依靠大航海时代新兴的工商业资产阶级,借助宗教改革的时代大势乘风而起,并且利用天主教阵营的腐朽和分裂,一路狂飙猛进,不断攻陷一个个国家的信仰阵地。不肯走进坟墓的罗马教廷则联合欧洲传统封建势力,特别是西班牙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发动反宗教改革运动,稳住剩下的核心地盘,搜罗狂热信徒充当嫡系部队,利用异端裁判所加紧镇压新教徒和其他异端,加强思想文化方面的控制,并且从军事和政治上对新教势力展开一轮又一轮的反攻倒算,企图让欧洲基督教世界的一切恢复旧观。
然而,随着三十年战争和英国内战的尘埃落定,天主教会最后一次彻底扑灭新教异端的努力宣告失败,教皇也不得不低头正视现实,承认中西欧基督徒的信仰世界全面大分裂,无法再恢复往昔的统一盛况。
而与此同时,近东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已经结束了数十年的内政混乱,再次恢复战略进攻,重新在中欧战场和地中海上,对天主教阵营启动了排山倒海的攻势。挡在第一线的奥地利和威尼斯早已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一旦这道并不厚实的缓冲带被撕裂,意大利和教皇国就要暴露在异教徒的弯刀面前。
如此腹背受敌、内外交困的局势,还有年复一年不断缩小和失守的势力范围,让这一时期遭到新教和绿教夹击的罗马教廷上下充满了忧患意识,仿佛看到了昔日罗马帝国崩溃的景象,再一次重演于眼前。
在这样日渐不利的窘境之中,罗马教廷的作风变得越来越思想保守和手段激烈——文艺复兴时期那种宽容、理性的人文主义清风,早已消逝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残暴的宗教裁判所和疯狂的女巫狩猎。
为了落实执行上述的残酷战略,耶稣会应运而生,成为了天主教对抗宗教改革的重要法宝和利器。
——跟本笃会、方济各会这些诞生于中世纪的老牌修会不同,耶稣会创立于新教诞生之后的1534年,内部组织严密,上下关系严格,缺少传统的仁慈精神,打击异端不择手段,经常参与各种阴谋诡计和血腥清洗,实际上就是教皇直属的情报特务机构,相当于教皇国的克格勃、摩萨德、CIA或者阿萨辛。
据说欧洲近代史上的很多暗杀、屠杀和恐怖事件,都跟耶稣会脱不了关系,在法国,他们计划行刺波旁王朝开国大王亨利四世,但被告发而失败。在英国,他们策划火药阴谋,差点儿炸死詹姆斯一世国王。在天主教阵营内部,他们也和西班牙葡萄牙的王室争夺利益,这是因为西班牙和奥地利的王侯力图用世俗武力控制教廷,而教廷则力图摆脱控制并反控制王侯。此外,三十年战争之所以会打得如此残酷惨烈,几乎毁灭了整个德意志,背后也有耶稣会企图借机清洗德国这个路德宗新教徒大本营,不断破坏和谈的缘故。
因此,耶稣会在当时的欧洲各国堪称是臭名昭著,类似于3K党或纳粹,甚至被各国君王当作恐怖分子来查禁,即使是天主教阵营内部最虔诚的西班牙王国,最后也无法容忍耶稣会的猖狂行径——当时的耶稣会传教士居然在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公然煽动分裂,一度建立起了类似条顿骑士团国的南美耶稣会国!
最终,在欧洲各国君王的反弹之下,教廷不得不在十八世纪解散了耶稣会,虽然在十九世纪,耶稣会又再次复活,但此时已经是工业革命的年代,无论是耶稣会还是罗马教廷,都没有了当年的疯狂劲头。
不过,在欧洲基督教世界以外的地方,大航海时代的耶稣会成员却是形象颇为正面,广受世人赞颂。
——在十六世纪,鉴于新教势力已经在欧洲北部日益强盛,恐怕难以遏止。为了弥补失陷的信仰阵地,罗马教会做出一个战略决策,那就是利用地理大发现的良机,派人前往亚洲、非洲和美洲大力传播天主教信仰,在全世界范围内增加天主教信徒的数量,最后凭借体量上的庞大优势,重新压倒欧洲的新教异端。
类似这样的战略,在基督教的历史上已经有过一次成功先例——在罗马帝国后期,虽然基督教已经成为帝国的国教,但罗马教会不过是帝国五大宗主教座之一,跟君士坦丁堡、安条克、耶路撒冷和亚历山大宗主教平起平坐而已。然而,在西罗马帝国崩溃的过程之中,罗马教会依靠孜孜不倦地向各路日耳曼蛮族传教,促使他们逐一皈依天主教,从而极大地扩张了天主教的信仰人群和势力范围。最终使得罗马教会从曾经的五大宗主教座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了整个西方世界的信仰主宰,凌驾于所有的世俗君王之上。
因此,在面对新教异端的不断进攻之时,罗马教廷再次启动上述战略,也就成了很自然的选择。
于是,作为教皇的忠实追随者,耶稣会毅然向全世界派出传教士,凭着一腔宗教狂热,不惜冒着海难、瘟疫和战乱的风险,跋山涉水前往万里之外的异域传播信仰,他们在非洲向黑人传教,在北美向易洛魁人传教,在东亚的传教历史更是闻名遐迩,比如中国的利玛窦、汤若望,日本的沙勿略都是耶稣会成员。
然而,虽然这些耶稣会传教士是凭着宗教狂热支持他们前往远方传教,但是他们的传教活动,想要在其它文明国家获得成功,光靠自身的狂热和虔诚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当地统治者的支持,至少是默许。
所以,那个年代来到东亚的耶稣会传教士,普遍以西方的先进自然科学、军事技术和绘画雕像艺术作为敲门砖,设法吸引东方上流社会的关注和喜好,从而潜移默化地传播信仰,因此在无形之中起到了东西方文化交流桥梁的重要作用。其中混得最成功的几位耶稣会传教士,甚至成了东方君王的座上宾。
不过,在这个被数十万现代中国穿越者极大改变了的明末位面,面对着疯狂扩张、文明兴盛、技术先进、实力强横的“澳洲人”,来到远东的耶稣会传教士们,却陷入了左右为难和不知所措的困惑之中。
从好的一方面来讲,“澳洲人”对天主教的教义本身并无多少抵触,甚至很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天主教会和教堂,以及数量庞大的天主教徒——大约在十四世纪中叶,一位名为李维的法兰西籍医院骑士团成员,因为一些奇妙的际遇,偶然地辗转来到了澳洲人的土地上,并且成功地将上帝的荣光传播到了这片土地,让一部分澳洲人皈依了基督教,这就是澳洲天主教会的由来。(来源于穿越者编造的《澳宋帝国兴亡史》,这本书跟着各式各样的“澳洲货”流传向世界各地,目前在欧洲已经成为畅销书。)
在上述消息传到罗马之后,整个天主教廷都为之欢欣鼓舞。教皇正式颁布谕令,册封“圣李维”作为澳洲人的守护圣人。而据说是“圣李维”出生地的马赛港街头,也竖起了李维的石像。还有一些学者和教士认为,那个传说中的富饶东方基督教国度“约翰长老国”,或许就是曾经的“澳宋帝国”……
随着澳洲人在东方的不断攻城略地,曾经严重阻碍耶稣会传教事业的儒家思想,遭到澳洲人堪称冷酷无情的毁灭性打击,天主教的传播事业也在东方取得了爆炸式的喜人成绩。目前,在澳洲人占领的中国沿海各省,已经陆续出现了数百座教堂,信徒数量多达三百万以上。在澳洲本土,也有了华丽的大教堂和宏伟的修道院。而在澳洲人的相当一部分军队里,还出现了随军牧师和修女。此外,由于受到澳洲人的影响,曾经严厉禁教、甚至杀戮基督徒的“武士之岛”日本国,竟然在一场血流成河的惨烈内战之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尊崇天主教为国教的国度,从而让上帝在东方的“羔羊”数量,在短时间内成百倍地迅速暴增。
短短几十年的岁月里,天主教在东方赢得的信徒,就已经接近了欧洲天主教国家总人口的半数!
但从坏的一方面来说,由于澳洲天主教会的独立性太强,有着自己的神学院,自行培养神职人员和授予圣品,故而不可避免地跟遥远的罗马教廷产生了许多矛盾。更别提“澳洲人”终究是一个不设国教,反倒有宗教管理局的世俗国家,虽然对基督徒没有歧视政策,但更不可能为了传教士而去打压其它宗教。
于是,围绕着东方的天主教徒是否要守大斋、是否承认一夫多妻制、东方各地的主教任命权究竟归谁、是否允许教会对教民征收十一税(信徒需要向教会缴纳十分之一的收入)、教会产业是否有免税特权,神父和修女是否有权结婚生子、神职人员是否可以在教堂为“非基督教徒”(穿越者)主持婚礼、是否可以在澳洲人的地盘上设立宗教裁判所和执行“女巫狩猎”……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琐碎问题,耶稣会跟澳洲天主教会闹出了许许多多不甚愉快的争吵和冲突。由于耶稣会相比之下不怎么接地气,得不到官方和民间信徒的支持,上述争议基本都以耶稣会的失败而告终,哪怕搬出来自罗马的教皇谕令也没什么用处。
除此之外,根据耶稣会传教士的观察,澳洲人治下的天主教徒,其虔诚程度普遍很成问题。能够每个星期日都去教堂的基督徒实在寥寥无几,大多数所谓的基督徒,都只是在脖子上挂个十字架,一年去个三四次教堂,看心情捐点儿零钱而已。就连神职人员也很不专业,总是无视罗马教廷的一些要求和禁令。
如果澳洲天主教会这样的做派放在欧洲,恐怕早已被教廷指责成是异端了。但问题是,这地方却是在远离欧洲万里之外的东亚,对方又是一个疆域广袤胜过整个欧洲的超级大国,信徒们也都对罗马教廷毫无敬畏可言,无论是罗马教廷还是耶稣会,在这种情况下都硬气不起来——须知澳洲天主教徒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英国的清教徒和荷兰的路德宗新教徒,如今同样也在澳洲人的地盘上出没,虽然对传教不如耶稣会热衷。但是,万一天主教会过于苛求细节,把澳洲天主教会给逼急了,对方也有可能学习英国圣公会,转身投入新教阵营,如此一来必然会彻底颠覆两大阵营的力量对比……那么耶稣会可就真是哭都哭不出了。
总的来说,面对如今的东亚局势,耶稣会传教士感觉就像是一个饿极了的旅行者,突然被某人宴请,吃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然而这桌饭菜虽然能吃饱肚子,但却烧得非常不合他的口味,偏偏他又不好意思提出来让主人重做一桌,而且即使提出来了主人也未必肯听,反倒有可能被赶出去,彻底没得吃了……
对于这种异常纠结的复杂局面,梵蒂冈方面几经讨论,最后为了防止丧失既得利益,决定在尽量避免触怒澳洲人的前提下,想办法在远东另起炉灶,竖立起一个真正纯洁信仰的样板。正好信奉天主教的毛利家在日本内战之中得胜,让日本这个传说中的金银岛彻底成为了上帝的国度,罗马教廷便趁势任命资深耶稣会教士芬达·杰洛斯,前往远东担任日本大主教,设法确立罗马教廷对日本基督教信仰的领导权。
当然,尽管这一做法等于是在跟澳洲天主教会别苗头,并不意味着芬达·杰洛斯就需要疏远澳洲人。相反,从欧洲前来日本的这一路上,芬达·杰洛斯大主教一直在学习汉语,并且寻找机会跟澳洲天主教会和澳洲人中的实权人物打交道、攀交情,希望能够在日本的传教事务上,得到这个东方霸主的体谅和认可。
等到芬达·杰洛斯大主教抵达澳门,得知了海州“大圣国”的女皇即将出嫁,澳洲人的最高统治者也会前来观礼,而且迎娶女皇的新郎还是一名“澳洲人”基督徒的时候,芬达·杰洛斯更是主动推迟了前往日本就职的旅途,转而先来海州主持这场婚礼,以求跟澳洲人最高领袖面谈的机会,试图获得对付的好感。
眼下,徐馨儿女皇的婚礼虽然还没有举办,但芬达·杰洛斯大主教却已经成功地觐见了澳洲人的最高领袖齐建军先生,对有关日本未来可能出现的一些教务问题交换了意见,并且获得了还算善意的认可。
但问题是,根据他在澳门、台湾、杭州和海州等地搜集到的日本宗教情报,即使能够得到澳洲人的认可和默许,光是日本土著人的抵制就已经够可怕了——作为一个急速转型而成的基督教国家,如今日本国内的天主教会组织,很大程度上不过是收编了之前的和尚尼姑和神主巫女,把神社和佛寺稍微改了一下模样而已。至于和尚娶妻生子,巫女嫁人卖肉等等日本特色,自然也一并继承了下来,并没有因为和尚留了头发变教士,巫女换了衣服变修女而有任何的更改——除了他们的脖子上挂了个十字架之外。
事实上,他们很大程度上是把和尚和巫女当成了一份工作,不过是在工作之余同时信仰基督耶稣而已。
如果芬达·杰洛斯大主教为了遵循罗马教廷的指示,硬要在日本教会和教众之中推行欧洲式的礼仪规范,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强行逼迫至少几千名日本神父和修女离婚,还要让上万个原本可以成为教堂继承人的日本孩子,变成不名誉的私生子。此外还要把一大批日本基督徒高级武士和富人的小妾,给降级为情妇……这其中无论哪一桩哪一件,都是肯定要犯众怒、闯大祸的事情。而在这距离罗马如此遥远的东方,梵蒂冈教廷的权威实在是微乎其微,他很担心自己上午刚颁布完命令,下午就要“被暴病而死”了……
但是,如果芬达·杰洛斯大主教为了避免日本民众的反感与怀疑,而选择继续一味地迁就日本土著岛民的习俗,全然不顾天主教的“纯正性”,那么他这次奉命不远万里前来东方,又是为了干嘛的?
唉,真是让人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啊!
但是,就在芬达·杰洛斯大主教满脑子的纠结,不知道接下来在日本究竟该如何开展工作之际,他却在海州遇到了一位大名鼎鼎的耶稣会传教士前辈,刚从北京城里带着教民逃出来的汤若望。
然后,芬达·杰洛斯大主教就发现,自己的这些烦恼,跟对方经历的磨难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
汤若望,明末著名耶稣会传教士,出生于德国科隆,原名约翰·亚当·沙尔·冯·白尔,汤若望是他为了方便在中国传教而取的汉名。自从1619年抵达中国之后,他就一直潜心研习中国语言文化,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其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同时努力跟朝野名流交往,设法达到其传播信仰的目的。
在天启年间,汤若望抵达北京,通过展示欧洲的最新天文研究成果和数学知识,设法赢得了明朝士大夫的兴趣。之后汤若望先是巡游北方各省,在陕西的西安建起了一座小教堂,同时搜集中国西北地区的地理和民族情报。接下来他又回到北京,由礼部尚书徐光启疏荐,供职于钦天监,译著历书,推演天文,制作仪器。同时,汤若望利用向太监讲解天文知识的机会,在宫中传播天主教,成功让数名太监受洗入教。
按照原本位面的历史,依靠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和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还有一向低调的谨慎作风,即使遇到了明清交替的鼎革变局,汤若望和他在北京的教友也能够安然无恙地成功渡劫,并且还因为其天文历法方面的学识和技能,而继续在大清朝廷里为官。甚至还先后受到了摄政王多尔衮、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的赏识与信任,一度官至钦天监监正,得以经常出入宫廷,对朝政得失多所建言,先后上奏章三百余封。就连顺治帝临终之际商议立嗣,也曾征求汤若望意见,可见其官运之亨通、恩宠之厚重。
然而,在这个被大批穿越者魔改过的明末位面,汤若望却没有了这等好运气。虽然大清八旗还是照样进关了,但只在北京待了一年就土崩瓦解,不仅麾下的汉兵汉将纷纷造反,就连辽东老家都被穿越者占领,皇太极只得带着残兵败将来到江南,抢了东林党的地盘重新立国。而北京则被关宁军将门首领祖大寿占据,自称“大晋皇帝”,建立了一个以北京为都城,版图横跨北直隶和山西北部的“大晋帝国”。
不过,祖大寿的“大晋帝国”并没有维持多久,开国仅仅七年之后,祖大寿就在一场兵变之中被杀,而他的“大晋帝国”也在关宁军自相残杀的内战之中覆灭。接下来的几年里,北京这座帝王之都连连城头变幻大王旗,什么大燕、大幽、大辽的国号相继登场,南方闻香教建立的大乘国也一度攻入北京,但很快又因为内乱而退了出去。甚至就连塞外的蒙古鞑子,都曾经捡到了便宜在北京城里待过几天……
在这样一种纷纷扰扰、兵荒马乱的糟糕世道之中,汤若望的那些天文历法和数学知识,自然变得无人问津,甚至连维持他自己的生存都变得很困难。但即使是在如此,汤若望也没有听从澳洲天主教会的劝告,离开日渐荒废的北京,撤到胶东或辽东这些澳洲人的地盘,而是继续坚守在利玛窦遗留的小教堂里,艰难地维持着北京小教会的活动,甚至还要给北京城里的天主教信徒,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庇护和接济。
但是,到了去年秋天,就连这样的惨淡经营,也无法再在北京城里坚持下去了:一支自称“圣战军”的西北回民流寇,在最近这几年大闹华北平原,凭着一腔宗教狂热,愣是把勾心斗角的各路诸侯打得找不着北。虽然这支“圣战军”流寇最终因为到处伐山破庙,闹得太不像话,被穿越者出兵一通狠揍赶出了山东,但其主力依然完好无损,只是稍事休整,就掉头杀奔北京而来。
于是,仅仅经历了一番短促的战斗,残破的北京城头上很快升起了新月旗。而汤若望的天主教堂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没几天就惨遭回回流寇的血洗。依靠教民们舍生忘死的掩护,汤若望总算是在“圣战军”的弯刀下死里逃生,成功冲出了北京城。但还是在逃亡途中被弓箭射瞎了一只眼睛,又被追兵砍掉了左手。所以,如今的汤若望教士,脸上戴着一只黑眼罩,左手则套上了一个铁钩,乍一看还以为是加勒比海盗……但只要一想他为传教事业而付出的努力和牺牲,芬达·杰洛斯大主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真是想不到啊,都已经来到了地球另一端的东方,我们还要继续跟阿拉伯人为了信仰而战!就像当年十字军在巴勒斯坦一样……这些年来,您真是受苦了。这简直是圣人的品行!”听汤若望讲述完他这些年坚守北京的艰苦卓绝,还有逃亡之路上的各种惊险,芬达·杰洛斯大主教忍不住由衷地惊叹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上帝的事业!”汤若望淡淡地答道,同时用唯一完好的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而且,这些东方的异教徒应该不是阿拉伯人,至于具体是什么民族,我也说不上来……”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只要明白他们是主基督的敌人,就足够了!”
芬达·杰洛斯大主教摆了摆手说道,“……如今,北京的天主教会已经不复存在,不知您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日本?现在我的身边很缺少像您这样熟悉东方社会的人才!”
“……多谢您的厚爱,但是真的不必了!我之前已经跟黄石元帅谈过,他最迟在明年就会挥师进攻北京,剿灭那伙暴徒。届时我自然要跟着他的军队一起重返北京,再次继续利玛窦前辈在中国的传教事业。至于日本的传教事业,呵呵,适用于中国的经验,未必适用于日本,像我这样的人,过去了也只能添乱……”
“……您真是太谦虚了……”芬达·杰洛斯大主教笑道,但是看汤若望的态度十分坚决,倒也没有继续强请,“……唉……相比你领导的教区,日本的形势虽然好得多,但麻烦也不少啊……”
他一边叹息着,一边将日本天主教会各种不符合规矩的事情逐一道来,想要听听汤若望的意见。而汤若望听完之后沉吟片刻,摇头对芬达·杰洛斯大主教说道,“……恕我直言,您真是太心急了,日本这个国家皈依我主才只有几年,教会的根基都尚未稳固,实在不能要求太高。更何况,就连罗马的教皇和枢机主教们,尚有许多众人皆知、位高权重的私生子,又怎么能要求日本的教会成员向圣徒看齐呢?”
“……可是,梵蒂冈的指示是……”芬达·杰洛斯大主教脸色有些为难。
“……阁下,请不要忘了,我们来到东方的任务,是在东方扩大主的羊群,而不是在已有的羊群之中制造纷争。这只会让羊群统统逃走!这样鲁莽的错误,在过去已经犯过好几次,如今可不能再犯了!”
汤若望沉声说道,“……我们在东方的传教事业,从来都不是走在一条结实的绳子上,而是走在一根头发丝上,任何急躁和冲动的做法,都会瞬间葬送几十年辛苦赢得的一切!上个世纪,教廷就因为一次错误的决策(不准英王亨利八世离婚)而永远丢失了英格兰。如今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就算进展缓慢、一事无成,也比毁掉前人的心血要好。”
芬达·杰洛斯大主教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点头说道,“……我到了日本之后,会尊重当地教徒的意见,尽量慎重行事的。至于更进一步的事情,只能等到教会在日本的地基被夯实了之后再说……嗯,现在似乎已经快要到举办婚礼的时间了,我也该准备起来了,不知您是否愿意跟我一起过去?”
“……啊,那当然是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