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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川西高原的爱恨情仇——铁血羌魂 by 如水莲子

2018-5-28 19:32

第十章:苦斗
  姜保的父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尔玛依娜也从厨房中走出来。
  “大叔,怎么啦?”
  “不知道,他给宝儿喂糖,看了一下报纸,抓起报纸就走,你看,糖都撒了一地。”姜保的父亲捡着地上的糖,说到。
  “这人,真是。”
  尔玛吉雄离开姜家,钻进小巷子,从他上次搬弹药的那个地方离开寨子,上了山,他边走边看着后边是否有人跟踪,然后走进山洞。
  “谁?”赵慧芬问。
  “大姐,是我。”尔玛吉雄说。
  “吉雄,你来。”
  “大姐,你看,这报纸说到了毛主席,是不是。”尔玛吉雄有些焦急,声音都提高了,赵慧芬给他递了一个眼色,他立刻放低声音。“我不知道这消息可靠不,所以给你看看。”
  赵慧芬接过报纸读到,“共匪毛泽东和红军已经被我军围困在陕北,不日将被消灭。”
  “你从哪弄来的?”
  “我今天到威州一家杂货店买糖,那家老板就用这张报纸包的糖。”
  赵慧芬沉思着。
  “大姐,这?”
  “这不是我们的报纸,还有,这报纸已经是旧报纸了,但这消息很重要,而且,可以肯定,毛主席领导的红一方面军已经到陕北了。”赵慧芬冷静地说,但却抑制不住激动。
  “大姐,可是,它说红军就快消灭了呀。”
  “他们的报纸怎么不会把战果吹吹呢?其实,在我们离开羌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毛主席领导的红一方面军已经过了草地,打下了腊子口,连雪山草地都过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克服的呢?中央军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红军都没有被消灭,雪山草地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都挺过来了,所以,我相信,中央红军一定到了陕北。”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尔玛吉雄说。
  “只是我担心我们四方面军呀,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一点消息都没有。”赵慧芬叹息到。
  “我们的天神会保佑红军的。”尔玛吉雄说。“大姐,我能把这事情告诉乡亲们吗?”
  “可以,不过要注意,别让敌人察觉。”
  “我们过羌年也要为红军庆祝一下。”尔玛吉雄说。
  “别,如果让马头人察觉了,乡亲们又得面临一场灾难呀。”赵慧芬制止尔玛吉雄。
  “我知道了。我们什么都不说,只在心头庆祝就行了。”尔玛吉雄再次回到姜保家,却听姜保的父亲说尔玛姑娘已经走了,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然后又问尔玛吉雄到底什么事让他那么着急,慌里慌张地走了。尔玛吉雄信任姜保的父亲,于是告诉他,毛泽东领导的红一方面军到陕北了,姜保他们的部队肯定也会很快和毛泽东的部队汇合的。
  “那就是说,我家姜保也快回来了?”
  “不一定呀,因为他们还要去打日本鬼子呀。”
  “那,我家姜保他们啥时候回来呀。”姜父哭起来。
  尔玛吉雄没有想到,这消息反而没有让姜父高兴,却让他更加思念自己的儿子,更没有想到,宝儿站起来,说了声我想阿爸便哇地一声哭起来,姜父也搂着孙子哭着。
  “别急,别急呀,姜大叔,只要红军在,就有希望,我们就好好地等待吧,赵同志在走之前说过,红军会在羊角花开放的春天回来的。”
  说着,他又哄着宝儿。“宝儿乖,宝儿不哭,阿爸会回来的。”
  姜父点点头,“吉雄呀,别笑话我这个老头子,儿行千里父担忧啊,过去他帮头人到成都办差,我也是天天盼呀,天天想,到是他的女人荞花,天天在村头望着。可是,荞花,多好的媳妇呀。”
  “阿爸。”尔玛吉雄叫了一声。
  “啥,你叫我啥?”
  “阿爸,在姜保走的日子,让我叫你一声阿爸吧,我做你的儿子。”
  “好孩子,有这份心就行了。姜保给我说过,忠孝不能两全,我知道他的心思,唉,他当红军的事一直不敢给我说呀,就怕我伤心。可是,我懂。”
  “阿爸,你知道吗?阿妈也是这样支持我和尔玛依娜去当红军,只是红军让我留下了,我听红军的。阿爸,红军说了本来也应该留下姜保大哥,他有父亲和儿子,可是,就怕马头人害他。”
  “我明白,红军是好心意。我啥不得儿子,可是如果大家都舍不得儿子,谁去打日本呢?谁去打欺压我们的坏人呢?吉雄呀,我知道红军没有被他们打败,心里就有底了。”
  “是啊,我们都有底了,有了盼头了。”
  尔玛吉雄回到家,见尔玛依娜已经在家中了,忙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说:“生气啦?”
  尔玛依娜推开他的手,“讨厌,招呼不打,一阵风就跑了,说,去哪里了。”
  “我去赵大姐那里了。”
  “我就知道嘛,你也不怕马头人的人跟踪你,连累赵大姐,要是让她被马头人的人抓住了,那你怎么对得起红军呀。”
  “我不会的,我很小心,对了,我告诉你,我找她是为啥事吧。”
  “啥事儿?”
  “我今天在街头那家最大的杂货铺买东西,得到一张报纸。喏,就这张。”尔玛吉雄拿出报纸给尔玛依娜看。
  “这是什么,你知道我认不得字呀”尔玛依娜说。
  “这上面有红军的消息,我让赵大姐看一下,她说这报纸不是我们的,上面也说红军被围困在陕北一带,很快就会被消灭,赵大姐说,这是告诉的,但也可以说明,毛主席的中央红军已经到陕北了。”
  “啊,红军还有好多种呀。”尔玛依娜不解地说。
  “不是好多种,是有好几只,赵大姐说,毛主席领导的是中央红军,是去年从江西出发的,赵大姐他们参加的是徐向前领导的这只部队,今年才从川东那边出发的。”
  “是这样的啊,那现在他们在哪儿呢?”
  “不知道啊,不过,他们肯定也快了。”
  “那,红军什么时候回来呢?”尔玛依娜问。
  “赵大姐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呢?但我相信。”
  “等春天来了,羊角花开了,红军就回来了。”尔玛依娜接嘴。
  尔玛吉雄搂住依娜:“知道红军的消息,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今年的羌年我们要好好为红军庆祝一下。”
  “对,我和姐妹们编词儿在羌年唱红军。”
  “不行,赵大姐说了,不能那样做,那样会给乡亲们带来灾难的。”尔玛吉雄说。
  “那,好吧,不过,我们要让大家知道红军的消息,我去告诉正花姐他们。”尔玛依娜跑出自己的家。
  尔玛吉雄和依娜分别到寨子里告诉大家红军的消息,很快,红军到陕北的消息就几乎传遍寨子。
  宋先生也从报纸上看到这消息,不过,他得到的消息更准确,他虽然没有电台,但他在成都还是有他的情报机构,这消息他自然清楚,而且他的情报组织还截获成都地下党印发的传单,传单上对中央红军到陕北的消息写得更加准确。
  他叹了一口气,“天意,天意呀。”
  “怎么啦?”马头人问。
  “毛泽东果然已经到陕北了,是一个月前到的。”
  “那徐向前他们呢?”
  “不清楚,好像还在草地上转悠吧。”
  “哼,就让他们死在草地上。”马头人愤愤地说,“敢到我地盘来撒野,让我。”
  “怕没那么容易吧,徐向前他们也够厉害的。你也别想他们了,现在看来,他们是不会回来的,还是想想,怎么稳定我们羌寨的局势吧,希望中间别有什么共产党和红军。”
  “那尔玛吉雄一看就是共产党,干脆把他抓起来。”
  “证据呢?要是找不出证据,我看你怎么交待。再说,他现在在寨子里也规矩极了,还是再等等。干脆,我们把消息放出去,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自从张七叔家的亲人被杀害后,他便有些神志不清,总是呆呆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有时,又突然冒出一句,我没有藏红军。
  尔玛吉雄看着,心里酸酸的,他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只好给他留下一些粮食,能让他度过饥荒。那位红军伤员伤好后,悄悄到了老人的家里,向他磕了一个头,然后认了干爹。他本来想去追部队,尔玛吉雄劝住了他,告诉他,红军已经走远了,他一个人是追不上的,让他留下来,他羌民一起战斗,于是,他和其他几位伤好的红军伤员,留在深山。
  马头人又派斯柯舒到各家各户,说马头人为了让寨子里的老百姓好好过一个羌年,决定给每家每户一斗大米,一块大洋,宋先生也从省城进了不少丝线,让姑娘们去买。
  谁知,经过上次的风波大家都怕了,没人敢要马头人的米和大洋,也不敢去他府上买丝线。而斯柯舒想把红军到陕北的风声放出去,刚说到红军两个字,人们就对他说打住打住,这不关我们的事,别说了。
  一个羌民还说到,斯柯舒,你是还想把我们送进县城大牢吗?说完,马上要他出去。
  当然,也有人听了没有反应,气得斯柯舒没有办法。
  马头人听到斯柯舒说了后,也没有怎么生气,说了一句:“不要就算了。”不过,他也相信,这些寨子里的羌民都已经不关心红军的事了。或者说,真被他们的白色恐怖吓住了。
  转眼间到了十月初一羌历年,虽然今年不是颗粒无收,但除了还马头人的粮食,还有些家庭为了救被马头人抓的亲人,欠下一大笔债务,还没有到过年时间,一些家揭不开锅了。那些被抓进监牢的人不少挨打,受到惊吓,再加上牢房潮湿阴暗,都落下病根。
  就像尔玛依娜的阿妈一样,身体很差,不能累,一累就气喘吁吁,咳嗽不止,而且还患上了夜盲症。
  因此提到羌年,大家都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家里有人被杀害的,更不想过这节日。尔玛吉雄到山洞找到赵慧芬。
  “不行,我们一定要让乡亲们好好过这节日,我们要让敌人知道,我们羌民是压不垮的,不但要过,而且还要过得热热闹闹的。”赵慧芬说。
  “对,我们就是要跳起来,舞起来,我会好好好组织大家的,对了,我要组织一只舞龙队,在寨子里好好表演。”
  “当然,目前我们要解决乡亲们的生活问题,虽然我们的斗争取得胜利,马头人不收租子了,但国民党的苛捐杂税却没有少,大家还得还马头人家的粮食,还有,有些家庭为了救自己的亲人也给了马头人不少钱。”
  “是啊,他们连最后的猪膘都交了,过年连肉都没有吃。也许,马头人又会耍什么花招,哄骗乡亲们呀。”
  “所以,我们必须有一笔钱,买粮食送给那些家里揭不开锅的乡亲们。”
  “我们可以打猎,女人们还可以采药,换点钱。我们大家团结起来,相信没有过不了的难关。”
  “好,尔玛吉雄,你得好好开导乡亲们,让他们要有信心,要坚持。”
  “好的,赵大姐,你说红军他们到哪里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也不知道呀,我困在这山里,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他们说红军已经困死在草地上了。”一个青年说。
  “你相信他们的话?他们什么时候说过真话呀。”尔玛吉雄说,那青年不开腔。
  “你们要相信,我们红军是不会消灭的。在湘江,在大渡河的安顺场他们那样包围我们红军,我们红军也没有被他们消灭。千难万险我们都是会克服的。我们要有信心。”
  “赵大姐,我们听你的。”尔玛吉雄坚定地说。
  为了度过难关,尔玛吉雄他们开始上山打猎,尔玛依娜和余正花等姑娘们到山上挖药,采蘑菇到雁门威州等集市上去买,换点钱补贴家用。
  那天在威州街头,尔玛吉雄正在卖他打的狐皮和药材,突然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胖大汉,穿着街头很少见的黑色绸大褂,头戴礼帽,嘴里还含着一根香烟,一见到尔玛吉雄便走过去。
  “哪儿来的乡巴佬,跑到我的地盘来卖东西,来人,这狐狸皮和药我要了。”那伙人立刻围了上来。
  “你们敢。”尔玛吉雄护住东西。
  “哟,还会说汉话,穿着羌人的衣服,肯定是红军,给我抓起来。”为首地说。
  其他人来抓尔玛吉雄,尔玛吉雄和他们打斗起来,他也会一些拳脚,打得那些人趴在地上。
  为首的见状,立刻抽出手枪抵着他的腰,“小子,你不想活了。”
  尔玛吉雄知道,他碰到的不是一般的土匪强盗,小时候在成都生活过的他知道这些是国民党的便衣,不能硬来,于是举起手,“大哥,你放了我,我是羌人呀,我家里老婆要生产了,没有钱,才把我阿爸留给我的狐狸皮卖了换点钱呀,求你饶了我。”
  “哼”那人收回枪,“敢跟我做对。”正在得意时,尔玛吉雄反手抓住他捏住他的手腕,痛得他手一松,那枪落到尔玛吉雄手里。
  尔玛吉雄将手枪对准他的脑袋,“你这个狗东西,也不看看,敢跟老子玩这一手。”
  “红军饶命,红军饶命。”那人求饶,其他人在一旁看呆了,一动也不动。
  “你瞎说什么,老子才不是红军哪。”
  “哪,你是?”
  “老子说出来吓死你。”
  “少爷。”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尔玛吉雄一看,原来是龙山寨的管家。
  “啊,少爷。”那人一看龙山寨的管家,再看一看尔玛吉雄,一时弄不清楚这个穿着土布长衫的青年居然是少爷,他有些不相信。
  “看什么看,你还不信?”尔玛吉雄问。
  “这位先生不相信,是不是跟我们到龙山走一呀,要不干脆去成都。”管家说到。
  “别,别。对不起。”那人给尔玛吉雄弯腰道歉,然后一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去。
  “少爷,你到这来?”
  “哦,我来卖点山货。管家,您来?”
  “我来办点事情,少爷,还是回家吧。”管家劝到,“瞧你在青云寨过的什么日子呀。”
  “不,我不回去。”
  “回去向老爷求情,他现在已经不怪你了。”
  “不用了,管家,我不能离开青云寨,更不能离开尔玛依娜和我的阿妈。”
  “阿妈?”
  “尔玛依娜的阿妈,也是我的阿妈。”
  “老爷会伤心的,你。”
  “不用劝我了,哦,你回去也别告诉我阿爸。”尔玛吉雄说到。
  “好吧。”管家说了一声。“少爷,我走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人来告诉我一声。”管家走之前,又拿出几个大洋,“这是老爷给我的赏钱,我也用不着,少爷拿着救救急吧。”
  “不,我不能要,还是您老留下吧。”
  “拿着,少爷。”管家把大洋硬塞给尔玛吉雄,然后才离去。
  尔玛吉雄卖了山货,到一家杂货铺想给尔玛依娜买丝线,然而,杂货铺中却没有,他只好给宝儿买了一包糖果,杂货铺的老板撕下半张报纸麻利地帮他把糖果包好。尔玛吉雄将糖果放进背兜里,然后离开杂货铺,走出镇门洞,只见镇门口的柱子上还挂着一颗风干的人头,让人一下感受到血雨腥风来。
  尔玛吉雄站在远处默默望着那颗人头,不知道他是一位红军还是苏维埃干部,或者只是一位给红军带过路的普通群众。不管怎么,他都是自己的亲人,想到他死后头颅还被悬挂着,一定是敌人不准老百姓安葬他,要用他来恐吓大家,也许他没有亲人。
  他心里很难受,此时,他多么希望红军能回来呀。
  一路上都有持枪的士兵在盘查,不过,查得不严,有个女人过来,士兵问了以后,挥手准备放行,突然,一个军官走过来,对那女人,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扯下她头上的头帕,一头短发露出来。
  “带走。”军官一挥手,又来几个士兵将那女人押走。不用说,又是一个女红军。
  尔玛吉雄赤手空拳也没有办法救她,只好默默地目送她离去。
  尔玛吉雄回到家,拿出过羌年买的东西交给尔玛依娜,并告诉尔玛依娜丝线没有买到县城缺货。尔玛依娜说到没事,以后再到县城去买吧。
  尔玛吉雄说他要去看看姜保的阿爸和儿子,尔玛依娜要跟着她去,尔玛吉雄同意了,尔玛吉雄用背兜背了一些粮食和野猪肉并拿着那包糖向姜保家走去。
  到了姜保家,只见姜保的阿爸正在做饭,宝儿坐在凳子上,看到他们来,笑了一下。
  “大叔,我们来看您啦。”尔玛依娜说。
  “尔玛,你们来啦,稀客稀客,快坐。”姜保的阿爸放下手中的活,招呼他们。
  “大叔。我来吧,您歇着。”
  尔玛依娜到厨房里去忙乎起来。
  尔玛吉雄坐在火塘边的长凳子上。火塘上架了一个铁三角,从高处悬下一根铁丝,吊着铜壶,里边的水咕嘟咕嘟响着。
  姜保的父亲要给尔玛吉雄倒水喝,尔玛吉雄拒绝了,他让姜保的父亲坐下,然后问:“大叔,你还好吗?”
  “唉,还能怎么样,熬吧,难为你们来看望我们了。”
  “大叔,都怪我们没有把您保护好,让您和宝儿受了那么多苦。”
  “吉雄呀,你别这么说,你对我们姜家的恩情我们记着啦,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都是我太笨了,没有看出马头人的坏心,才被他骗进官寨的。”老人咳嗽起来。
  “老人家,老人家,别急。”尔玛吉雄给老人拍着背,然后给他倒一碗水,让他喝。
  老人喝了一口水,好受一点。“吉雄呀,大叔问你,这红军啥时候回来呀,我咋听他们说红军已经没了呢?说还没有进草地就被打散了。”
  “大叔,别相信这些鬼话,这是马头人他们造谣,红军是不会打散的,他们消灭不了红军。”
  “那红军咋还不回来呢?还有我的姜保,他怎么一走连个信都没有。”
  “大叔,姜保才走三个月啦,他们要北上抗日,打跑日本人,他们就会回来的。”
  “那要啥时候?我怕他回来都见不到他阿爸了。”姜保的父亲说。
  “大叔,别这么说。大叔,我给您带了一些吃的,还有给宝儿买了一点糖,快过年了。”
  “哎呀,你来看我们就行了,还带这些东西干啥。”
  “人家有钱人的娃娃过年要穿新衣服,要吃糖,我在街上看到了,也给宝儿买了一点,宝儿受苦了。宝儿,你看,干阿爸给你带什么来了?”尔玛吉雄扬起手里的糖问到。
  宝儿看着那包糖,不知是什么,不敢接,反而往后躲。尔玛吉雄打开包装的报纸,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来,干阿爸喂你吃。”
  宝儿张嘴,尔玛吉雄将糖喂给宝儿,宝儿吃着糖,笑了起来。
  尔玛吉雄无意间看到报纸上有毛泽东三个字,他一下子将报纸抓起来,却把糖撒了一地。
  “大叔,我有事出去一趟。”他顾不上捡地上地糖,然后对尔玛依娜说了一声,“尔玛,好好照顾大叔和宝儿,我出去一趟。”说完,离开姜家。
  羌历年终于到了。农历的十月初一正是羌年的第一天,(“羌历年”,羌语称“日麦节”、“日美吉”,是羌族一年中庆丰收、送祝福、祈平安的最为隆重的节日。每年农历十月初一举行庆典,一般为三至五天,有的村寨要过到十月初十。)一大早,全寨子的人们穿着压箱底的节日盛装,跟着释比到山神庙还愿,此时,山神庙上已经挂了许多红,连旁边的树杆也缠着一道又一道红,树枝上挂满红布条,就像开了一树红花,这些红此时在羌民们的心里就是红军的象征。
  赵德华带着兵过来,让他们把红色的东西全部取掉,说是挂红军就是羌民在想红军。结果被羌民们骂了一顿,马头人也不高兴,本来羌人喜欢红,红就是火,是他们祖辈供奉的火神,这也红军有什么关系。
  宋先生也拉住赵德华,说他吃饱了撑的,神经过敏,还问他,他们家过年是不是要贴春联,春联是不是红的,挂不挂红灯,红灯是不是红的,这到把赵德华问住了,他不再说什么。
  释比开始举行敬神仪式,一个小伙子提来一只公鸡,释比念完经,小伙子一刀割断鸡血管,鸡喷出来,人群中,姜保的儿子一看血,又叫起来,他钻出人群往外跑,姜保的父亲追不上。尔玛依娜马上追了过去,追上宝儿,宝儿扑在尔玛依娜的怀里大哭起来,身体还在发抖。
  尔玛依娜安慰着他,眼泪都流出来。这时,庙子那边点起爆竹,噼噼啪啪地响过不停,宝儿更是吓得往尔玛依娜怀里钻。
  “干妈,我怕,我怕。”
  “别怕,别怕,燃爆竹啦,不用怕,点了爆竹那些魔鬼就吓跑了,那些欺负我们宝儿的魔鬼就吓跑了,别怕啊。”
  尔玛想到可爱的宝儿居然吓成这样,过去他从来不怕爆竹,她和尔玛吉雄花夜的那一天,宝儿也跟着小伙伴们抢爆竹,手都炸流血了,只哭了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是现在却成这样。她心里不住地骂着马头人,骂着赵德华,骂着国民党,你们这些狗东西,红军来了会找你们算账的。
  姜保的父亲赶到了,“尔玛姑娘,难为你了,我带宝儿回家去,你去那边吧,那边热闹。”
  “不行呀,大叔,仪式还没有完啦。”
  “等会儿又要杀羊子,我怕他又吓住了,可怜呀。”说着,姜保的父亲牵着宝儿的手,带他往寨子里走去。
  “等等。”尔玛依娜追上前,“大叔,我们不能让你们冷冷清清的过年,我带着宝儿。”
  这时,尔玛吉雄过来,“是啊,大叔,我们不能让寨子里任何一个人孤单地过年。宝儿,跟着干爹。”
  尔玛吉雄将宝儿抱起来,往庙子中走去。
  尔玛依娜走进人群中,祭祀已经开始,供奉天神的祭品已经摆上,羊也杀了,妇女们将自己做的月亮馍和太阳馍敬献上来。
  一大坛子蒙着红布的咂酒抬了上来,释比念了一段开坛经,咂酒坛被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一个人将数根中空的竹杆插进去。
  释比用竹杆沾着酒向空中撒去,边撒边念着经文,然而众人跪下向天神祈福,马头人走进去,用竹杆品尝咂酒,然后宋先生也用竹杆品着,赵德华却走开了,他闻不惯那味道,说了一句,“像泔水一样,有屁喝头。”
  马头人大不高兴,宋先生瞪了他一眼,不过,赵德华冒的杂音并不影响众人的兴致,释比带着寨子里的男人跳起羊皮鼓舞蹈,释比就像指挥一样,手摇着响铃,指挥着众人,大家跟着他的响铃有节奏的跳着,卓嘎跟着释比老人,手持羊皮鼓带着其他青年在跳。
  接着,释比带着一群姑娘们跳起表现春种秋收的农事舞蹈,并向天神感恩,在这段舞蹈中,他带着孙子表演求雨的过程,又一次再现祈山求雨,他的表演让大家沉浸在那种氛围中。
  当然,他也少不了表演他释比的绝活,吞火,踩烧烫的铧犁,插钎,用铁钎穿过一个年轻男子的两腮,那男子腮上插着铁钎,继续打着羊皮鼓跳着轻盈的步伐。等下来,抽掉那根铁钎,男子腮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这让宋先生看呆了,他叫过那男青年,摸了摸他的腮,赞叹到。
  感恩祈福的活动结束了,吉庆开始,大家来到神树林边的一块刚收获的空田地上,那里架着几口大铁锅,里边煮着羊肉,此时锅里已经沸腾,整个田边热气腾腾。大家围着铁锅跳起锅庄,唱起山歌。尔玛吉雄带着舞龙队过来,舞动长龙,在他的指挥下,长龙的形状变化着,甚至变出一个五星,立刻又变成羊头,等宋先生他们发觉已经找不到证据了。大家唱着跳着,好不快活。
  远处的山洞里,赵慧芬在山洞旁边眺望着远处,看着羌民们欢快地跳着唱着,分享他们的快乐。
  晚上,大家聚集在寨子里,唱山歌,跳锅庄,谁也不知道,身着羌装的赵慧芬也混在里边,天夜,大家都不大看得清楚她在里边。而且马头人和赵德华他们也不肯与民同乐,他们在官寨里吃好吃的。
  等大家散去,尔玛吉雄和依娜卓嘎,余正花等姑娘小伙们跑到山上,在山洞里与赵慧芬见面,谁知道红军伤员们也在,他们是来向赵慧芬打听红军的消息,于是,大家一块儿联欢,姑娘们唱起她们在宣传革命时编的山歌,红军也唱起自己的歌,不过,声音都比较小声。
  在这大山深处,在这山洞里,一群红军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毛主席领导的中央红军到达陕北而祝福着,此时,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并不太准确,但他们凭过去的经验相信,红军肯定胜利了,因为他们过去在与中央红军失去联系后,也是根据敌人、或者中立方的报纸上的消息判断出中央红军的长征路线的。
  而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战友们此时还在过草地,不知道红四方面军三过草地,更不知道他们后来西征出祈连山,许多战士血洒祈连的悲壮。
  羌年过后,天气一天一天冷起来,已经是冬天,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野兽也躲起来,真正到了冬藏的季节,人们几乎猫在家中不肯出门,呼呼的北风刮得残留的树叶四处飞着。
  而因为天寒地冻,敌人压根不会想到山洞里有人,因此,赵慧芬依然在山洞里藏着。而其他红军战士都以手艺人,外地来寨子里做活路的农民身份进了寨子,有的由尔玛吉雄安排给可靠的家庭收留了。赵慧芬要他们放下架子,和羌民打成一片,甚至暗示着让他们与羌寨女孩结合。
  还真的成全了几对夫妻,那些收留他们的家庭心知肚明,尤其是招他们做女婿的几家人更是这样。当然,收留他们也不容易,因为寨子里的保长要盘查,还有区公所也不时来人,他们有的甚至花钱请马头人给他们圆话,将事情摆平。
  这些红军战士心里一直想着部队,很想到前线杀敌人,当时,赵慧芬对他们说,要他们到山寨与羌民生活,掩护自己身份时,他们都想不通,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坚持革命,他们又闹着回部队,有的甚至想到延安找毛主席。赵慧芬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们不再闹,“你们想想羌族人民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吧,他们甚至为你们流血,你们一走了之,对得起羌民吗?”
  战士们不闹了。听从她的安排下山进羌寨。
  尔玛吉雄和依娜担心着赵慧芬在山洞里生活艰难,到山上动员她下山,她却不肯。
  “不行,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赵慧芬摇头着。
  “赵大姐,我已经告诉了我阿妈,说你没有走,她很高兴,想见你呀。”尔玛依娜说。
  “谢谢阿妈想我,其实,我也想她呀,可是我还是不能去你们家。”
  “为什么呀。”
  “我是你们家的什么呀?”赵慧芬问。
  “大姐,你怎么说出这样见外的话。”尔玛依娜生气了。
  “尔玛妹子,你别生气,我是说要是保长什么的到你们家盘查,他问我是你们家什么人?”
  “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我阿妈的远房侄女儿。”
  “怎么大起个肚子?”
  “啊。”尔玛依娜没有想到,当时他们在给赵慧芬编身世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我早就想过这问题,自己大起个肚子在寨子里太引人注目了,要是有人问我丈夫是谁,我又怎么办。再说,我的羌话说得也不太好,不像羌人,所以,我决定就在山洞呆着,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到时候,我更像羌族人,怎么也不会让人怀疑的。”
  尔玛吉雄一想也对,两人便答应了她。他们为她烧起火塘,又给她背柴,还带了一床被子,还打了一只狗,将狗皮送给她,赵慧芬想到羌民对她这样好,她很感动。
  其实,好多羌民都知道她没有走,留在山洞里,都想法趁打猎割草的时候带吃的给她,因此,她不缺吃的。
  只是这北风吹起来刺骨地寒冷,山洞又不避风,被子再厚也无计于事,她睡不着,只好跑步活动活动,然后便是喝辣椒水,那辣椒水辣得她嗓子痛。
  夜晚,她躺在用石板树枝和麦草铺成的床上,思念着丈夫,想念着红军,她不知道中央红军是不是真的到了陕北,也不知道四方面军现在到了哪里,走出草地了吗?她想起被自己人误解差点枪毙的情景,想起她和郑团长手挽手走向刑场,陪杀场的弟弟哭着扑向他们,政委骑着马飞奔过来,喊着枪下留人。
  那时,她的腿几乎都软了,她扑在政委身上哭起来。
  她又想到自己的弟弟,不知道弟弟现在怎样,是不是改正了鲁莽的脾气,是不是还那么左,想到红军走时候的情景。又想到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怎么领导羌寨人与敌人斗争。
  她坐起来,披着衣服走出山洞,看着天边的星星。
  这天,尔玛吉雄下山想去威州那家杂货铺,想看看老板那里还有没有新报纸,他太想了解红军的消息了,他想,要不干脆直接去教堂找那位大鼻子教士,他肯定有更多新报纸,可是,要是洋人不会说汉话怎么办?他又不会说洋文,实在不行,就干脆到县城去看看。
  到了威州,一进城门,他就被敌人抓了个正着,他挣扎着,“你们是谁,我犯了什么罪呀,凭什么抓我。”一个人将一块布塞住他的嘴,他喊不出来,几个人将他结实地捆起来,然后,一条大麻袋套住了他。
  他被人扛上大卡车,卡车向哪个方向开,他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车停下,他被人从车上抬下来,一只手扯掉他身上的麻袋,但他嘴上的布却没有被扯掉,一伙士兵推着搡着将他推进县党部大院,又将他推进县长办公室。
  一个人取下他口中的布,他的嘴被撑麻了,口水都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嘴都合不上,那个人将他下巴一抬,让他合上嘴。
  这时,县长走了出来。
  “龙山寨的少头人,你好啊。”县长看了看尔玛吉雄,对一个士兵说,“还捆着干什么,放开,放开。”
  一士兵上前,将尔玛吉雄身上的绳子解下来。
  “我不是龙山寨子的少头人,我叫尔玛吉雄,我和我阿爸早就断了关系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是不是我阿爸让你们抓我的。”
  “切,我堂堂的国民政府县长才不管你们家里的破事啦,我又不是你老爹的奴才,龙山寨子的少头人,你不要江山要美人的事我都知道,也佩服,不过,我为什么抓你,你就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没有犯什么罪,我和尔玛依娜的爱情只是不合寨子的规矩,碍着你们汉人什么啦。”此时,尔玛吉雄已经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了,他故意把话题扯开,不让县长引到红军方面去。
  “行啦,你他妈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呀,青云寨有名的赤卫队长,神枪手,还跟着红军打仗,你不跟红军走,继续留在青云寨想干什么?是不是红军的侦探,红军让你留下来干什么?”
  “我是自己留下的,我想过日子了,想成家了,怎么?”
  “鬼才相信你的话,你想成家,想过自己的日子,好哇,那你把你们寨子里的红军交出来吧。”
  “我们寨子没有红军,红军都走了,现在你要找红军。”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在这里边啦。”
  “哦,原来是个受赤化宣传影响很深的分子呀,你不是红军,也不是共产党,你只是一个羌人,我可知道你的阿爸是头人,你的姑父是国民党的军官呀,也难怪红军不要你跟着他们呀。”
  “我阿爸和我姑父是他们,我是我,我不管红军要不要我,我的心都向着红军,我的魂也是跟着红军的,你就把我杀了,扒开我的胸膛,挖出我的心肝来也是红的。”
  “废话,人的心脏本来就是红的吧。”
  “不,你们的心是黑色的。”
  “我也不跟你争了,我对色彩不感兴趣,你跟我说,你永远不跟红军了,再把你们寨子里的红军告诉我,当然,你如果能带我们到你阿爸的龙山寨,找出里边的红军,那更好,我更欢迎。”
  “呸,你做梦,我尔玛吉雄决不会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告诉你,红军已经走了北上抗日了,你要找红军,红军在这里,我就是红军。”
  “哼,北上抗日,他们的宣传你都相信?小伙子,那日本人在哪?在东北呀,你们红军早就被我们完全消灭在草地上了。”
  “不,红军是不会被消灭的,你们休想消灭红军。”尔玛吉雄说。
  “跟你说你也不清楚,你不过在成都读了几年书吧,对了,你那老师也是共产党,是被你姑父杀的。”
  “他不是我姑父,他是魔鬼。”尔玛吉雄愤怒地说,“你们把整个东北丢了,不去打日本,只打共产党,打红军,你们是魔鬼。”
  “哦,这话是谁教的,听起来耳熟吧,一个羌民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有老师在教你,总不能说你老师的魂附在你身上了吧。”
  “是啊,我老师的魂就是附在我的身上,所有被你们杀死的红军战士和羌人的魂都附在我身上,他们要我向你们讨还血债。”尔玛吉雄激愤地站起来,挥手打了县长一个耳光,又扑过去,一把抓住县长,掐住他。
  “快给我拉开。”县长喊着。
  士兵过来拉尔玛吉雄,却拉不开,一士兵用枪托打在他背上,尔玛吉雄晕了过去。
  县长才从尔玛吉雄的手里挣脱出来。
  “他妈的,老子枪毙了这小子。”县长拔出枪来想打尔玛吉雄。
  “住手。”
  他一回头,只见宋先生从里屋走了出来。
  县长停下,看了看宋先生,“宋先生,你。”
  “你没听这小子的口供吗?这小子的话哪像一个呆在山寨的羌民,分明是共产党,哼,共产党一定在威州和县城都有联络点,有他们的组织,我们得从他的口中掏出有关共产党的线索。”
  “那怎么办?”
  “关进监牢里,好好审讯。”宋先生说到。
  “带下去。”
  “是。”
  士兵上前拖起尔玛吉雄,将他拉出办公室。
  “那宋先生,你审不审他呢?”县长问。
  “这审讯的事儿怎么是我的啦,我可不干这一行,再说,我可不能让他看出我的身份。”
  “这到也是,对了,你弄他不是为了马头人和他阿爸之间的破事吧。”
  “马头人早就想动他,我拦着没有同意,我可不想介入他们两个寨子头人之间的破事。后来,我察觉到寨子里的很多事情都是这小子在捣鬼。当然,他没有跟着红军走,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我才决定动他。”
  原来,上次威州街头,尔玛吉雄遇到的那群便衣的确是县党部派下去的,他们在镇上侦察红军的下落,发现尔玛吉雄在卖东西,也是出于想欺负山上的农民,可是,尔玛吉雄开口说出汉话,他们就认定了,那肯定是红军,尔玛吉雄下了为首的那人的枪,那可不是普通羌民能做到的,他们正想带走尔玛吉雄,谁知龙山寨的管家来解围。
  他们不知道这龙山寨子的少爷是谁,也没有听说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爱情故事,不知道龙山寨的少头人和自己的阿爸断了关系,一听少爷,便不敢造次,于是,回去汇报给县长,谁知,最近县长却接到举报,说龙山寨子的少爷通共,于是,他们到威州侦察这个少爷,结果将尔玛吉雄抓。
  尔玛吉雄拉到临时设立的审讯室,并被剥光上衣吊在梁上审讯,打手用沾了水的皮鞭猛烈地抽打着他的前胸和背,昏死过去又拿凉水泼醒。
  “说,你们寨子的红军,还有,你到威州干吗,是不是接头的,谁是你的联络人?”
  “我们寨子没有红军,红军在我心里,我到威州街上买东西,没有和谁接头。没有联络人。”
  “不说,不说,给我往死里打。”
  一阵皮鞭又抽到他背上,肉棱子被打破,血顺着背流出出来。尔玛吉雄咬着牙,不说话。
  “说不说,说不说。”皮鞭如雨点打在他背上身上和脸上,他整个人都血肉模糊了,他再次昏过去,又被弄醒,打手从火里边拿出烧红的烙铁烙在他背上,尔玛吉雄惨叫着昏过去。
  “真没有见过这样的硬骨头,唉。”审讯官,驻汶山郡的国民党团长说。“行啦,将他带下去吧。”
  打手将尔玛吉雄从梁上解下,拖起他往牢房里走。
  尔玛吉雄被捕时,恰好再次被管家看到,自从上次见到尔玛吉雄后,他每天都要下山,在威州城门等着,就想见少爷,这次他看到少爷,正想喊着少爷的名字冲上去,谁知却看见少爷被当兵的绑走了。
  他不敢声张,只好偷偷离开威州,顺着堡子关上山,快速回到龙山寨。
  管家一进寨子,连忙跑进头人官寨,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叫着“少爷,少爷。”
  龙人正在闭目养神,被他闹醒了,睁开眼睛,“管家,什么事?”
  “少爷,少爷被抓了。”
  “什么?”
  “少爷被当兵的抓走了。”管家哭着说。
  “活该,谁叫他跟红军走得那么近,我说什么他都不听,这下好了吧。”朱头人气呼呼地说。
  “老爷,快救救少爷吧,要不,他会没命的。”
  “不救,我没他那么一个儿子。”朱头人固执地说到。
  “老爷,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呀,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呀,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老爷。”
  “他不是不认我这个阿爸了吗?干吗还要我救?他跟着红军,让红军救他去吧,别找我。”
  “红军,红军在哪里呀。老爷,你就原谅少爷年轻不懂事吧。”管家说到。
  “行啦,你闹什么,我知道了,快起来吧。”
  “不,你不救少爷,我就不起来。”管家跪在地上说。
  朱头人扶起管家,“行啦,行啦,真拿你没办法,来人,备轿。”朱头人站起来。
  一天夜晚,尔玛依娜和阿妈吃完晚饭,正在火塘边绣花,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在悄悄地喊,“依娜,依娜。”
  “吉雄哥,吉雄哥回来了。”尔玛依娜高兴地说。
  “这孩子,想你吉雄哥想得太凶(厉害)了吧,你吉雄哥怎么会这么晚回来呢?这孩子去了就这么久不回来,真是。”
  尔玛依娜不顾阿妈的唠叨,站起来,走出火塘,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月光下,尔玛吉雄站在门口,像被人打劫了一样。
  “吉雄哥。”尔玛依娜惊叫着。
  “别叫,快让我进去。”说完,尔玛吉雄闯进去。
  尔玛依娜顾不上关大门,冲到吉雄身边,“吉雄哥,吉雄哥,你怎么啦?”阿妈把门关上。
  “吃饭了吗?阿妈给你热。”
  “阿妈,我饿了,我好几天没有吃好饭了。”尔玛吉雄像孩子一样的说着。说“我们到火塘上去吧。”
  “那,阿妈给你做。”阿妈说着走进厨房去做饭。
  尔玛依娜扶着尔玛吉雄到火塘。尔玛依娜将火拨开,阿妈抱了一些玉米杆来,尔玛依娜将火吹燃,火苗腾起来,屋子里暖洋洋地。
  “吉雄哥,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怎么老是不回来,急死我了。”尔玛依娜委屈地说。
  “让依娜担心了,是哥不好。”
  “吉雄哥,你到底怎么啦,你看你瘦了好多,脸上还有伤呀,你身上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
  “不行,我看看。”尔玛依娜却不放心,在门外,就着月光,她就看见尔玛吉雄很不对劲,在火塘边她也看到尔玛吉雄的脸瘦了很多,额头和脸上还有伤痕,有擦伤还有一条鞭伤。她伸手解尔玛吉雄的衣服。
  “你干吗呀,没事。”吉雄推着依娜,拉扯中,尔玛吉雄的衣服被解开,尔玛依娜看到胸脯上伤痕累累,那些伤口上都上了草药,但触目惊心。又看到背上那块烙伤还流着黄水。
  尔玛依娜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吉雄哥,吉雄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呀,天啦,他们太狠心了。”尔玛依娜哭起来。
  “还有谁呢?不过,你别担心,都好了,已经上了药。我只是冷,所以想烤烤火,你先睡吧。”
  “不行,你得告诉我,是不是马头人?”
  “不是,是县党部的,还有一个姓陈的人,他们说我是红军留下的探子,要我告诉他们,我们寨子里的红军,还有我阿爸寨子里的红军,还问我到威州给谁联系。可我什么都没有告诉。”
  “他们就把你打成这样?”
  尔玛吉雄点点头,“这点伤怕什么,要我出卖红军,要我不跟红军,休想。”
  “吉雄哥,小声点。”尔玛依娜提醒到。
  尔玛吉雄压低声音。“我知道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阿爸来了,他把我从监狱中接出来,要我别跟红军,要我去成都,还说他认你这个儿媳,我说你认她,她还不认你哪,我和她生不进朱家的门,死不进朱家的坟,他就把我送到成都,交给我姑父。半路上我逃了出来。”
  原来,在快要出汶山郡的山口,尔玛吉雄说他要方便,朱头人便让人将他从滑杆上解下,让管家陪他去方便。这一带他过去给红军带路,也知道地形,当他下了滑杆,顺势滚下一个坡,掉进下面的一条沟里。只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少爷,少爷呀。”他知道那是管家在喊他。
  又听到父亲愤怒地声音:“这个不孝的东西,从此以后让他死了好。”
  他掉到山沟里边,连日来又累又饿,伤口又痛,他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在一间茅屋里边,管家正在照看他,还有个郎中在给他看伤。
  “伤口已经无大碍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记住,别沾生水和脏东西。”郎中吩咐后,背着自己的东西,管家送那人离开茅屋。
  管家回来看到尔玛吉雄想起来,立刻将他扶着躺下“少爷,别起来,别起来。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啦。唉,连背上都是伤,这帮人太心狠了。”管家叹息到。
  “管家,谢谢你救我,要不是你,那我。”尔玛吉雄想到自己的阿爸如此绝情,心里一阵难受。
  “别谢我,要谢还是谢你的阿爸吧,他是真的救你呀,他知道你不肯去成都,又怕大路上有官兵,所以才走山路。”
  “我阿爸,我阿爸知道这条路?”
  “你阿爸以前也走过这条路到成都,你阿爸看到你身上的伤心里难受呀,一路上,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心里不好受呀,娃儿呀,你到现在也不认他,他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煮一样。当他听到你被抓了,虽然他说不救你,也不管你,可是,他还是出了一千大洋来救你呀。娃儿呀,你真的是共产党?”管家突然压低声音对尔玛吉雄说,而且还称他为娃。
  “不是。”
  “那红军呢?他们也没有要你?”管家问。
  尔玛吉雄当然不能把政委的话告诉管家,“红军要走很远的路,我舍不得尔玛依娜和阿妈,哦,尔玛的阿妈,所以我就没有去,红军见我舍不得自己的女人,也觉得我革命意志不坚定,所以就没有让我当红军了。”
  “可是,人家还是说你是红军,娃呀,回家吧,回家好歹有阿爸呀,龙山寨才是你的家呀,你阿爸也同意了你和尔玛姑娘的婚事,你回家总比做上门女婿好啊。”
  “不,我不能离开青云寨。”
  管家见他这样坚决,也只好随了他。
  尔玛吉雄的伤还没有好透就闹着回青云寨,他想念尔玛依娜,想念阿妈,只是没有说他心底还想着一个人,那就是红军赵大姐。
  管家陪着他避开汶山郡,翻山越岭走到雁门关,本来管家要送他上山,可是尔玛吉雄拒绝了,他不忍心让老人再跟他爬山,再说,管家还要回龙山寨呀,于是,两人告别。尔玛吉雄上了山,因为身上有伤,他走得不快,回到寨子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他依然没有敢进寨子,他怕给家人带来伤害。于是,在寨子外边等待着,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家。
  尔玛依娜听了吉雄的讲述,心疼极了,“吉雄哥,你受苦了。”
  “没事,我才不怕他们。”
  这时,阿妈为尔玛吉雄端来荷包蛋,“快吃吧,孩子。”
  “谢谢阿妈。”尔玛吉雄端过碗吃着。
  “吉雄哥,怎么威州的人会那么恨你呢?你又没有得罪他们。”尔玛依娜问。
  “不是威州的人,是国民党的便衣特务。其实,害我的是马头人,还有宋先生。”
  “宋先生,不会吧,他不是还成全我们的婚事吗?他怎么能害你呢?恨我们的是马头人他们呀。”
  “我也是出来后,把整个儿事情都仔细想了想,才发觉这些事好多都是宋先生捣的鬼。当初他帮我们,成全我们的婚事是想用我们的婚事让两个寨子联合起来对付红军。可是后来我跟了红军,又没有走,他就认为我是红军留下的人,我到威州也是为了和红军接头。”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和红军接头。他是商人呀。”
  “可是,只有他最清楚我的事,县长并不太清楚。可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马头人整我,我也不太明白,只是觉得这个人和赵德华他们一样坏。”
  “这宋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呀,他还会害你吗?吉雄哥,你要小心呀。”
  “我会的,对了,现在我想去见赵大姐。”
  “现在,那可不行,都什么时候了,你身上还有伤呀。”
  “我得把这事情给赵大姐说一下,白天怕遇到巡山的坏人,要不,我们一块儿去吧。”
  “好吧。”
  两人连夜到山上,找到山洞,按照他们与赵慧芬约定的暗号击掌三下,一会儿,从里边也传来三声击掌,他们一进去,才发现里边有很多青年,都是原赤卫队的和留下的红军。
  原来,今天,寨子里有个人从汶山郡回来,才知道尔玛吉雄被县长抓住了,本来想枪杀他,结果朱头人不干,朱头人将尔玛吉雄带走了,要送到成都,结果尔玛吉雄却掉下了山坡,管家也跟着下去了,结果怎样,都不清楚。
  听到这消息,卓嘎心里却很着急,他找到原来的赤卫队员和红军商量,大家都想到汶山郡去寻找尔玛吉雄,可是又不知道怎样做,又怕那人说的不是真的。于是,他们想找赵大姐帮他们出主意,救尔玛吉雄出来。“吉雄哥,你出来啦?”卓嘎抱住尔玛吉雄,扯动他的伤口,他皱了一下眉头。
  “小心,卓嘎,他身上有伤。”尔玛依娜说。
  “啊,我看看。”其他人也围上来。
  “没事,已经要好了,不碍事。”尔玛吉雄说。
  “吉雄同志,快过来坐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赵慧芬关切地对吉雄说到。
  “是啊,我们大家才听说你被捕,又听说你掉下山坡,都很着急,想找你呀。”一个青年说到。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呢?”大家问。
  “别急,让人家慢慢说。”一个青年说到,又给尔玛吉雄倒一碗水。
  尔玛吉雄喝了一口水,“渴死我了,我也差一点见不到你们了。”尔玛吉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大家惊叹着,没有想到尔玛吉雄经历这样的惊险传奇。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捡了一条命,又回来了。”
  “你不怕马头人害你?”
  “不怕,你们呢?”
  “我们也不怕,干脆,尔玛队长,等你的伤好了,你领着我们干吧,还有赵队长。这段时间的日子太难受了。”一青年说到。
  “是啊,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我真怀念红军呀,赵同志,你不是说红军在羊角花开的春天回来吗?可是,这羊角花眼看着就开了,可是,红军一点都没有动静呢?”
  “同志们,现在形势是复杂的,情况也是不断变化的,我们要有信心,等待红军回来,我说过,红军会在羊角花开放的春天回来,但并不是说今年的羊角花开放,红军就会回来呀,我们等待,一个春天红军回不来,我们继续等待,他们总会回来的。”
  “赵大姐说得对,我们要等待。”
  “你们想大干一场是好的,可是不能蛮干,蛮干会吃亏,要找准时机才行,现在要积蓄力量。你们要小心呀。吉雄,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好好养伤。要注意隐蔽,按你说的话来看,现在马头人他们都以为你已经去成都了,所以不会多注意你的。”
  “好吧,赵大姐,这次我的事情有一大半是那个宋先生在使坏,你们大家也要小心他一下。”
  “嗯”
  尔玛吉雄和尔玛依娜两人离开山洞,下山回家。
  现在看到尔玛吉雄大家都很高兴。
  到底是血肉亲情,朱头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也很心疼,于是决定亲自去救他。管家也跟着他去,还带了不少随从。
  他们先到威州,威州居民总说他没有抓人,更不可能抓龙山寨头人家的少爷,朱头人到处看了看,的确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他听管家说少爷被人用麻袋套起来,弄到上车上,就知道肯定是送到县城去了,于是连夜赶往县城。
  朱头人一行进了县城,直接走进县长家,拍出一千大洋,说:“县长,我要救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谁呀?”县长明知故问。
  “别装了,今天我的人看到你的士兵把他带着了。”朱头人说。
  “谁看见啦,谁在抓人呀,我们没有抓人。”县长抵赖着。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的兵把我们少爷捆起塞在麻袋里边,用大上车运走了。”管家说。
  连运尔玛吉雄的车子都看清楚了,县长也不敢抵赖,他沉思着。
  “是不是你把他运到省城去啦,那好,我就用你的电话给我妹夫打个电话吧,看是不是在他那儿。”马头人说。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们,你家的少爷是被抓了,但不是我干的,是张团长他们干的,我也不清楚,说有人举报他是共产党。”县长说。
  “是不是马头人说的,那小子一直和我有仇,你不知道?他完全可以污陷我的儿子,再说,我儿子喜欢他寨子里最漂亮的女子,听说他一直在打那女子的主意,所以才举报我的儿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呀,可是,有证据证明你儿子通匪,为红军做了很多事情,我们要他回心转意,可他却铁心要跟红军走,还要和我们这些坏人斗争到底,包括您这个头人呀。”
  “臭小子。”朱头人很生气。
  “你看,这样不忠不孝的人还有什么用,我要在县城处死他,警告那些顽固不化的赤色分子。”
  “县长,你可别杀我家少爷呀,我给你磕头。”管家说着要跪下去,却被朱头人拉住,“你别给我丢脸好了。”
  朱头人告诉县长,“县长,我的儿子犯了错,是我当爹的教子无方,我来管,我这次来,要把我儿子带到成都,让他到他姑父的部队去。免得给你惹麻烦,这样可以了吧。”
  “哪,好吧,可是,那陈团长。”
  “我还怕他。”
  “也好,我带你们去吧。一千大洋拿着。”
  “这?”朱头人不解。
  “行啦,以后在你妹夫那里多为我说点好话就行了。”
  县长带着朱头人一行到监狱,进牢房,县长便离开牢房让他们家人相聚,朱头人见到自己的儿子,看到儿子被打得这样惨,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他抱住儿子叫到:“我儿呀。”
  尔玛吉雄转过脸,不理父亲。
  朱头人看到儿子光着上身,冷得发抖,马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儿子披上,“快,让他们把衣服拿来。”
  他的一个手下马上去找监狱长,拿来尔玛吉雄的衣服,他要给尔玛吉雄穿,尔玛吉雄却不要他穿,自己拿过衣服,一件件艰难地穿着。
  朱头人很伤心,“何苦呢?孩子呀,红军都走了,你既然没有跟着红军走,就回家吧,孩子,你没有跟着红军走,我很高兴,我就怕你跟着他们走了,那雪山草地谁能活出来呀。”
  “红军能,毛主席领导的中央红军就已经过了草地到陕北了。”尔玛吉雄说着。
  “到这时候了,你还为红军说话,做事,不知听谁的宣传,人家报纸上说红军已经被消灭了,孩子,你就别跟共产党和红军干事了,你不想回龙山寨,就到成都吧。”
  “我去成都干什么?”
  “找你姑父呀,当兵也可以,念书也可以。”
  “当兵,哼,让我当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你说什么呀,孩子,你姑父怎么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呢?你尽听别人宣传,连你姑父都不相信。”
  “我听谁的宣传呀,我的老师是不是他杀的,我的岳父是不是他杀的?害得我差点就我尔玛依娜分手了。”
  “我知道你喜欢尔玛依娜姑娘,也因为她才让我们父子生分的,唉,你们年轻人喜欢感情,我也服了,行呀,你带她回来给我磕头,我认了这个儿媳妇,行了吧。”
  “你认她,她还不认你这个阿爸,她活不进朱家的门,死也不进朱家的坟,我也是现在不进朱家的门,将来我死了,就算在野外喂豹子,我也不进朱家的坟,朱头人,我们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我也不是朱家的人。”
  “少爷,你别这样说,老爷会伤心的。”管家说。
  “我伤什么心?他不认我,行,我也不认这个不孝的东西,来人,把这个小共产党给我绑上押到成都去,交给我妹夫,让我妹夫立功去。”
  家丁们走过来,拉住尔玛吉雄要捆他。
  “不行呀,少爷身上有伤,你们别捆他。”管家扑过去护住尔玛吉雄。
  “管家,没你的事,你走开。”朱头人命令到。
  “不,我不走,你们要捆少爷,我不答应,你们捆我好了。”
  家丁们不知道怎么下手,朱头人走过去,抓住管家拉开,他的劲大,管家被拖开。“你们还不动手捆吗?”
  家丁们将尔玛吉雄捆起来,绳子勒在胳膊上,背上,牵动着伤口,尔玛吉雄痛得抽气,管家心疼极了。
  朱头人又雇了一架滑杆,让人将尔玛吉雄捆在滑杆上,然后一行人押着尔玛吉雄往成都方向去。
  尔玛吉雄躺在滑杆上动弹不了,想着将要和尔玛依娜分别,心痛极了眼泪流了出来,他在心中默默地说到:“尔玛依娜,对不起,赵大姐,对不起,不过,就算到了成都我也会逃回来的。”
  尔玛吉雄那天下山,依娜等了他一天,到了夜里他还不回来,尔玛依娜着急了,她心里一直不踏实,做什么事情都心慌,削土豆把手上割了一条口,鲜血直流,妈妈直埋怨她做事不当心,然后给她包扎好。
  也不知为什么,平时吉雄哥出门她都一点不着急,不担心,甚至几天不回家,她知道吉雄在忙什么,心里也平静,可这次送吉雄下山,她心里就直打鼓,想劝吉雄哥别下山去了,可是,吉雄却非要下山,他想了解红军的消息。她只好同意吉雄哥去街上。
  吉雄在走之前也是对她说,别担心,他很快会回来的,又不是像他阿爸那样去成都,来回一个多月,他只是去威州,一天就打来回。
  可是,吉雄到晚上都没有回来,尔玛那天晚上都没有睡好,一直在做恶梦,第二天,她坐不住了,她到卓嘎家找卓嘎,此时,卓嘎和余正花在一起,她顾不上和两个人打了招呼后,一下子就哭起来。
  “卓嘎,吉雄哥还没有回来。”
  “怎么啦,依娜。”余正花问到,然后用帕子给她擦眼泪,“瞧你,一天不见就担心成这样,要是尔玛大哥当初跟着红军走了,你怎么办呀。”
  “正花姐。”
  “好了,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卓嘎劝住依娜,让她慢慢说,她告诉卓嘎尔玛吉雄去威州的事情,“你说,吉雄可会不会遇到坏人啦?”
  “不会,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也许他去了县城也不一定呀,别着急,除了马头人他们会找吉雄哥的麻烦,其他人不会的。”
  “可上次他说,他遇到那伙人。”
  “那些人可能就是街头的混混,以为吉雄哥只是一个普通农民,就去欺负,谁知人家是少爷,又有功夫,红军都走了,现在他们也没有怎么清查红军了,连我们这里的马头人都没有挨家挨户搜查红军,所以,应该没事,你别担心,也许他在路上呀。”
  又一夜过去了,尔玛吉雄依然没有回家,依娜决定上山找赵大姐商量一下,她背上背筐,走上山。
  路上却遇到斯柯舒。
  “上哪去?”斯柯舒问到。
  “斯大人,你管得太宽了吧,我上山你也要问?”
  “当然,现在寨子里的红军活动得很厉害,我们马头人说了,要联防匪患,不能随便上山,你一个女人上山做什么?”
  “不让上山我就不去了,行啦,我下山去。”尔玛依娜说完,也不理斯柯舒,直接往山下跑去,她不敢找赵大姐,她想,斯柯舒在山上可不是去看风景,他一定以为红军还有人在山上,他是去搜查红军的。
  果然,斯柯舒上山是寻找那个在庙会上说话的女人,他在寨子里找遍了也没有发现那女人,认为是外寨子的,于是他到其他寨子里去,给其他头人打招呼,让他们找一下那天在庙会中出现的女人。不过,那些头人都说,那天参加庙会的女人那么多,谁知道第一个开腔的女人呀,都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搞得他没趣。
  他回寨子又看到尔玛依娜,谁知这个女子却一点也不怕他。还有余正花,卓嘎和她走得很近,据说已经提亲了,余正花的家人也答应了这门亲事,斯柯舒又没有捞着。
  一连几天,尔玛吉雄都没有回家,依娜越想越着急,她茶不思饭不想,人也瘦了不少,一会儿,她想到是不是吉雄哥被他的阿爸送到成都,一会儿又想,是不是吉雄哥上次在街头遇到的坏人把他抓住了。
  睡觉时,她梦到尔玛吉雄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一会儿,她梦见尔玛吉雄被国民党兵枪杀,她再也睡不着觉。
  其实,那天,尔玛依娜来找卓嘎,卓嘎虽然安慰她,但心里还是很着急的,他还是为吉雄担心,他也知道,无论庙会活动还是羌年,尔玛吉雄都很积极,也很容易引起马头人注意。第二天,他听说尔玛吉雄还没有回家,也担心出事了,于是到威州打听,可是打听一天没有结果,他又只好回家,家里事情多,他也顾不上打听尔玛吉雄的消息。
  “我。”赵慧芬本来想告诉尔玛吉雄,红军发展党员要有支部,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成支部,但还没有等待她说下去。尔玛吉雄已经跪在红旗下,举起右手开始他自己的宣誓。“红军和共产党在上,我尔玛吉雄是一个羌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红军是咱们的恩人,共产党是我们的救星,我坚决跟着红军跟着共产党干革命,刀山火海决不动摇。”
  突然,卓嘎和其他青年都跟着尔玛吉雄一起跪下,他们大吼到,“,跟着红军,跟着共产党,刀山火海决不动摇。”声音如排山倒海,让赵慧芬彻底地感动了,虽然,这群羌族汉子没有文化,讲不出多少大道理,他们的誓言和入党宣誓简直是两码事,他们依然没有提到马列主义和共产主义,而且还用共产党最反对的跪拜来进行,然而,这种朴实的坚定却是最真诚最执着的。她真想揪着李主任,让他们来看看,这种在中共的宣誓仪式上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的仪式,这些山里人的真心话,她相信,他们一定会斗争到底的。
  赵慧芬流泪了。
  “大姐,你哭了。”尔玛依娜问。
  赵慧芬擦掉眼泪,“没有。快让他们起来。”赵慧芬对尔玛依娜说。
  尔玛依娜走到尔玛吉雄他们身边,让他们起来。
  他们走到赵慧芬面前。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同志们。”赵慧芬说不下去了。过一会儿,她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依娜,你阿妈呢?”
  “阿妈。”尔玛依娜才想起刚才大家忙着关心赵慧芬,却没有注意自己的阿妈不见了,“我阿妈呢?”
  “尔玛姐姐,你阿妈下山了,说她家里还有一只鸡婆(母鸡),她要杀了炖给赵同志补身子。”
  “阿妈。”尔玛往外冲。
  “你干什么?”尔玛吉雄拦住依娜。
  “我要下山找阿妈。”
  “山下危险。让我去”尔玛吉雄说到。
  “还是我去吧。”卓嘎说到,“马头人他们不会注意我的。”
  “卓嘎,小心。”尔玛吉雄说。
  “好的。”卓嘎说完,带了一个青年走出山洞。
  “等阿妈回来,你们两个就结婚吧。”
  “啊,结婚?”
  “结婚。”尔玛吉雄和尔玛依娜两人都很吃惊。
  “不,不行,”尔玛雄不同意,“我什么都没有,就在这山洞,连花炮和红都没有,太委屈了尔玛依娜,就这样娶了人家。”
  尔玛依娜却不怪尔玛吉雄,“吉雄哥,这有什么,再说,我们早就办过花夜了,可是我想等到红军回来后再跟吉雄哥结婚,到时候我请红军同志一起参加我们的花夜,赵大姐,你要坐上八位呀。”
  “我怕是等不了那一天了,斗争不是一天两天的,革命要延续,生活要继续呀。我快走了,想在走之前看看一对相爱的羌族青年结合。”
  “那好吧。”尔玛吉雄同意了。
  余正花和其他姑娘们高兴极了,她们跑出山洞,到外边去采野花。
  一会儿,姑娘们回来了,用野花开始布置洞房,经过姑娘们的巧手,山洞变成花团锦簇的洞房。大家只等待卓嘎和尔玛依娜的阿妈回来。
  一直到傍晚,卓嘎才回来,他抱着尔玛依娜阿妈的尸体走进来。尔玛依娜一看,昏倒在地。余大爷赶紧给尔玛依娜救治,尔玛依娜醒来,扑到吉雄怀里痛哭起来。
  原来,尔玛的阿妈刚下山,烧了一大锅水,抓起那只母鸡杀了正在扯毛,炊烟冒出,引起正在寨子里巡逻的斯柯舒的注意,他带人来了,用枪对着尔玛依娜的阿妈的头,逼迫她说出两人和红军的下落,尔玛的阿妈说不知道,斯柯舒给她一个耳光打得她鼻血直流,昏倒在地,斯柯舒为了想起尔玛吉雄和依娜长期和他做对,尤其是吉雄将他捆在柱子上,让他吓出尿,在寨子里丢了面子,于是对准尔玛依娜的头连续开了几枪,将尔玛依娜的阿妈打死在家。
  等卓嘎赶来,斯柯舒已经带着人跑了,卓嘎不敢在寨子里边逗留,将尔玛依娜阿妈的遗体抱到马背上,骑着马带人离开寨子。
  卓嘎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对不起,依娜妹妹。”
  “卓嘎,别这么说。”尔玛吉雄搂住依娜难过的说,他又失去一个阿妈,心里的痛苦简直难以承受,可是,他是男人不能倒下,他还有妻子,他紧紧地搂住尔玛依娜。
  突然,余正花跑过来,“赵大姐不行了。”两人站起来,走到赵大姐面前。
  “大姐。”尔玛吉雄叫到。
  “阿妈。”赵慧芬流下眼泪。她已经看到尔玛依娜的阿妈的遗体,也听到姑娘们说,阿妈是为了给她炖鸡汤才被斯柯舒打死的,心里又难过又内疚。
  “余大爷,为我们主持婚礼吧。”尔玛吉雄对余大爷说,余大爷点头。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两人跪下拜天地,拜高堂,两人的父母都不在了,(吉雄的父亲也不可能来),于是,余大爷做为长辈,接受他们的跪拜。他们又向着红旗进行跪拜,喝交杯酒,没有酒,用泉水代替。
  在场的人一起唱起了《花儿纳吉》,在《花儿纳吉》的歌声中,赵慧芬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马头人家一座仓库被烧掉,哨兵连连被暗杀,寨子里一夜之间出现许多红军的标语,有的直接写在墙上,落款都写着红军队长赵慧芬。一个胆小的家丁说他看到赵慧芬穿着红军的衣裳从寨子里走过,身上到处流着血,他吓疯了,嘴里不断说胡话。
  马头人吓坏了,他没有想到赵慧芬没有死,赵德华派人到山上去围剿,可是却找不到尔玛吉雄他们的下落,还被山上那些涂剧毒汁液的箭孥伤亡不少,有的掉进陷阱里去了,损兵折将,他再也不肯到山上去了。然而在寨子里,马头人他们疯狂的报复,寨子里许多人无辜被杀,寨子里又一次血雨腥风。
  尔玛吉雄和妻子茫然了,他们不敢回寨子,只好在山洞里生活。赵慧芬的儿子被他们收留着。夜晚大家坐在山坡上,听着尔玛吉雄吹着羌笛,大家唱起山歌,“羌人心中难过,想念红军哥哥。从前羌人心中苦,日子就像咽黄连,毛泽东,徐向前,领导羌人下雪山,羌人有了自己的地,羌人有了自己的天,红军哥哥亲人呀,你们何时才回还,你们何时才回还。”
  宋先生也回成都去了,寨子里没有汉人来,也不通任何消息,外边的世界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日子就那么过着。
  尔玛吉雄一直在家养伤,他的身体强壮,伤势也没有大碍,在尔玛依娜和阿妈的照料下,很快就好了。春天来了,他和大家一起种地打猎,趁打猎时,招集老赤卫队员和红军练兵。过去的红军伤员对他们严格训练,这些人本来也是打猎好手,因此,枪法都不错。
  尔玛依娜和她的阿妈离开寨子,说是回娘家去祭拜外婆去了,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只有尔玛吉雄和卓嘎正花他们知道,两人是到山洞照料赵慧芬去了。
  赵慧芬生产了,生下一个儿子。望着儿子的面容,赵慧芬想到自己的丈夫,心里很难过,不由得流下眼泪。由于长期打仗,再加上丈夫牺牲对她的打击,赵慧芬的奶水不足,望着饿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赵慧芬心疼,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接生婆告诉她们,寨子里有个女人生下孩子,奶水很充足,吃不完,只好挤来倒掉,于是,大家决定将孩子抱给那位奶水充足的妇女。
  斯柯舒一直在寻找那个在庙会上出头的妇女,他们听到寨子里一些女人说山洞里有女人生孩子,觉得有些奇怪,这寨子里的女人哪一个不在家生孩子呢?于是,他们跟踪到给赵慧芬接生的产婆,产婆因为害怕而说出了赵慧芬的下落。赵德华带着士兵和马头人的家丁一起到山上来搜寻,搜到那个山洞,当时,赵慧芬出山洞晒太阳,却被赵德华的手下抓住了,而尔玛依娜的阿妈回寨子给赵慧芬做吃的,依娜去送孩子,两人刚离开,才没有被抓住。
  赵慧芬被抓住后立刻被送到官寨,马头人和赵德华对她进行审问。
  “你是哪个寨子的女人,干吗跑到我的山上生孩子。”马头人问。
  “我是泉水寨的,路过你们寨子就发作了所以才跑到你们的山洞里生孩子的。”
  马头人看了看赵慧芬,似乎想起什么,“你就是庙会那天闹事的那个女人。”
  “马头人,我是第一次到你们寨子里来,我什么时候参加过庙会呀,还闹事,我闹什么事呀。”
  “你还不承认,我找了你好久,那天就是你先闹事,他们才跟着闹的。”
  “我真的不懂你说的话,我是第一次到你们寨子来的,也没有闹过事呀,你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闹事。”
  “你说你是泉水寨的羌族女人,我看你到不是羌族,你是红军。”赵德华问。
  “什么红军呀,红军到我们泉水寨来过,住了几个月,他们都走了。现在,哪儿有红军呀。”
  “我说你就是红军,要不要我检查一下呀,来人,把她的衣服扒了。好好检查一下。”赵德华叫来士兵。
  “你敢。”赵慧芬愤怒地看着赵德华和马头人,“别废神了,我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女红军赵慧芬。”
  “什么,你是赵慧芬,是你?”马头人不相信地看着她。
  “是我,那天在你们的庙会上带头的也是我。”赵慧芬冷冷地说。
  “是你,是你。”马头人愤愤地看了赵慧芬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红军都走了,你干吗留下来,你不嫌把我们寨子弄得够乱吗?”
  “什么叫乱,我们红军从来是到一个地方,造福一方的,只有你们才会说我们是魔鬼。”
  “你们红军来了老百姓都不听我的了,就连释比也跟你们跑。”
  “哪,你想一想为什么老百姓不听你的,你是这个寨子的头人,是他们的天,你统治他们几十年,可是为什么我们短短几个月就能得到羌人的真心拥护?就连羌族的上层人士安土司也毅然当了红军?这是为什么?”
  “这?”
  “行了,你有十个脑袋也想不出来,还是把你的军师请出来吧。”
  “什么军师?”马头人不解地问。
  “什么军师你问我,我问谁,你的那些想法哪些主意是谁出的,不是你吧,还是让他出来吧。难道他还怕见我一个女人吗?”
  “这?我没有军师,宋先生是我的朋友,是做皮货生意的。”马头人说。
  “怎么,我说了宋先生的名字吗?”赵慧芬问。
  一直在里屋的宋先生没有办法,只好出来,他没有想到这个马头人直接将他买了。
  “啊,赵女士,今天我们终于有缘相识了。”
  “是啊,宋先生好大的架子,我们红军到青云寨三个月也没有见到宋先生,足见宋先生的面子大呀。”
  “哪里,我和你们的李政委在羌人的祭山会也见过面,也有过交谈,李政委也算是文武双全的奇才,也深爱这羌族文化,我也觉得赵女士和李先生和别的红军不同,毕竟是有文化的,知道保护羌人的文化,不像你们红军中间那些思想过于激进的人,包括你的弟弟,你们所做,对羌人的伤害很大呀。”
  “哦,宋先生就是想用我的弟弟做文章来证明我们红军是残害羌民族文化的罪人吧。”
  “不是么?你们共产党人用西方来的那套马列主义来洗刷我们汉人,现在又来洗刷羌人,让所有人都接受共产主义,可是,你们那套在汉人的地方行不通,在羌人这里就更行不通了。”
  “哦,你是说我们红军失败了?”
  “那,你说呢?”
  “宋先生的消息渠道很灵通,到是我这半年来呆在山洞里什么也不知道,孤陋寡闻,所以,我得问你呀。”
  “问什么,你们红军完了。”马头人说。
  “你们红军已经被我们包围在陕北那块不毛之地,很快就会被消灭的。”
  “宋先生,你信吗?”赵慧芬冷冷地看着宋先生,“这种官方消息,宋先生已经看得不少了吧,也生了不少气吧。”
  “这?”宋先生笑了笑,“我不是军人,我只是商人,马头人说了,我是他的朋友,赵女士,虽然你是红军,不过,也是马头人的朋友,你对他还是不错的,听说为此还挨了你们上级的批评。”
  “是啊,我以诚心换马头人的诚心,不光是我,我们红军都是以诚心换诚心,可是换来的却是红军战士和同情我们的羌民失去生命,而且马头人也专门请人送给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礼物。”
  “什么礼物?”马头人不解地问。
  “还能有什么礼物,子弹呀,当然,要不是我,那个礼物就给了一个最无辜的孩子,姜保那不满十岁的孩子,就因为姜保和我们走得近,你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将他和死尸倒吊在山门,孩子到现在还有心理影响,宋先生,马头人,这就是我们的真心换来的结果。”
  “误会,误会。赵女士,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让我们两个汉人,而且是有文化的汉人来交谈一下吧,要不,这样,你谈共产主义,我谈三民主义,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共同点。来,坐下谈。上茶”宋先生反客为主。
  “不用了,空谈没有实际作用,我说让我们大家放下武器枪口对外,抗日救亡,你们答应吗?上次我们政委要和你谈,你不是说莫谈国是吗?”
  “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很深,其实我知道,赵女士的家庭也是重庆的大户人家。”
  “什么?她家是有钱人。”
  “比你马头人家有钱。”宋先生说。
  “搞不懂了,那她不是革他老子的命吗?不孝的东西。”马头人不解地说。
  “行啦,你少说几句吧。”宋先生不满地对马头人说。“赵女士带着自己的弟弟参加红军,也是毅然离开自己的剥削阶级家庭吧,可是共产党却差点杀了你和你的丈夫,当时还不是丈夫,还只是未婚夫,听说那人也是你们的英雄,这共产党真不证明人情呀,啊,是吗?”宋先生说完笑起来。
  马头人和赵德华也笑起来。
  “宋先生了解得真详细,果然是不是普通的商人呀。”赵慧芬依然很冷静地说。
  “当然不是普通商人,人家是省党部的特派员。”赵德华说。
  宋先生想制止也来不及,就承认了,“是的,我是省党部的特派员,赵女士。我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生命只有一次,而且你又做了母亲,如果你死了,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怎么办?将来他长大了,他是汉人还是羌人,谁是他的爸爸,谁是他的妈妈,他还记得你吗?这个寨子的人还记得你吗?”
  “这你放心,我的孩子也是羌人的孩子,他吃着羌人的奶长大,他就是羌人,我们革命并不是想让人记着什么,可是我们越不让人记住,人们越容易记住。因为我们给羌族人民的都是实在的东西,你们和他们收割青稞吗?种过树吗?背过水吗?打过水井吗?为了让我们红军找不到一碗水,吃不上一口饭,找不到一个带路的人,你们不但造谣,逼迫乡亲们上山,还要烧掉他们的家园。我们走后,你们杀了多少羌人,烧了多少人的家。你们也让他们记住了,他们记住的是血泪仇恨。”
  “够啦,老子不想听下去啦,宋先生,别给这个女人磨嘴皮子,给她一顿皮鞭,看她还嘴硬不。来人,给我拉下去打。”
  两个士兵将赵慧芬拉下去。
  当天晚上,敌人对赵慧芬进行严刑拷打,逼迫她说出其他红军的下落,可是,赵慧芬始终经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第二天,他们将赵慧芬带到刑场上,此时,寨子里的所有人都来到刑场上。
  斯柯舒扯着嗓子喊到“大家好好看看,在我们寨子里闹事的女红军已经抓住了,我们今天就要对她行刑。”
  “慢!”人群中有人喊到。
  “什么人敢如此喧哗。”赵德华问到。
  尔玛吉雄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马头人和赵德华面前。“是我。你们不准杀这个女人。”
  “是你,你这个小共产党,你还敢让我们不杀女红军,来人,把这个小共产党抓起来。”赵德华喊到。
  “你敢,你凭什么说我是共产党,我是从成都来的,她是我的妻子,叫李淑贞。”
  为了救赵慧芬,尔玛吉雄站出来说赵慧芬是自己的妻子。尔玛伊娜在群众中一听几乎倒下。
  “不,她是红军。你想跟她一起死吗?”赵德华说。
  “你胡说什么,你不是有尔玛姑娘了吗?”马头人说。
  “这就怪了,你可以娶好几个女人,我娶两个女人就不行?本来我只想娶尔玛依娜一个女人,可是到了成都,我想开了,多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好,尔玛依娜不愿意,就让她滚。”尔玛吉雄的口气都很轻浮,让依娜心痛极了。
  赵慧芬识破了敌人的阴谋,也知道尔玛吉雄的想法,但她看到人群中尔玛依娜那样痛苦,知道尔玛吉雄没有与依娜商量,怕两人有误会,当然也怕马头人因此将他们两个都杀害。她不能害了尔玛吉雄。便怒斥尔玛吉雄,“这位先生,我真的对你很失望,始乱终弃,明明有恋人还见一个爱一双,就因为我是汉族女子,你就嫌弃自己的心上人,我永远都看不起你这样的男人。”
  “怎么样,小伙子,你自做多情,人家看不上你。”
  “看不上我也要娶她,她就是我的女人。”
  赵慧芬当然明白尔玛雄的话,她干脆承认自己的身份,“乡亲们,我就是过去在这里工作过的红军队长赵慧芬。”
  人群中一阵喧哗,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羌族女人就是红军赵慧芬。但见她从容不迫,也相信了。
  “这位先生,我是有丈夫的人,我的丈夫是红军英雄,你永远比不过他,他永远在我心中。赵德华,你们想知道寨子里的红军吗?红军就我一个,没有其他人了。乡亲们,大家别怕,红军会回来的,我们要坚持斗争。”
  “斗争,我看你怎么斗争,来人,把那个小杂种带出来。”赵德华说。
  士兵将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带出来,赵德华对赵慧芬说:“我们已经抓到你的儿子,如果你不投降,这个孩子就没有命了。”
  士兵抢过婴儿,准备往地上摔。婴儿哇哇大哭,赵慧芬看到自己的儿子,心痛欲裂。
  此时,尔玛伊娜站了出来,说:“这孩子是我的。”
  一个姑娘当众说出她私生子,这让敌人不相信。
  “你一个黄花姑娘,哪儿来的儿子,骗人。”
  “这就是我的孩子。”尔玛伊娜咬定是她的儿子。
  “好,一个黄花女子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人,将这个贱女人和杂种沉塘。”马头人叫到。
  “啊?”尔玛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沉塘就沉塘,只是放过我的儿子。”
  “尔玛呀,你丢人呀。”尔玛的妈妈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为了救赵同志的儿子才这样不顾自己的名声说的,于是配合她演戏,狠狠打了她一耳光,坐在地上哭着,又哭又骂。
  尔玛依娜也不理自己的妈妈,走向尔玛吉雄,说:“我为你生了儿子,可你却喜欢上了这个汉族女人,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她趁那位家丁不注意,从他手里抢过孩子,说了一句,“我们娘儿俩死给你看。”便跑了起来,把马头人等人弄得措手不及。
  突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枪声。
  “红军来了,红军来了。”有人在喊着,马头人和赵德华惊慌起来,不过,他们没有忘记处决赵慧芬,慌乱中敌人向赵慧芬开了枪。卓嘎带领游击队冲进刑场,尔玛雄冲过去抱起赵慧芬飞身上马,把赵慧芬救走。
  尔玛吉雄抱着昏迷不醒的赵慧芬骑在马上跑进深山,藏在他们曾经为红军伤员找的那个山洞。将她放在铺着麦草的地上,赵慧芬胸部的血不停地流着,尔玛吉雄用手捂住她的伤口,血却依然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
  尔玛依娜和余正花他们也赶来了,余正花抱着孩子,“光捂着伤口有什么用,得包扎。”尔玛依娜叫了一声。
  “啊。”尔玛吉雄双手都是血,傻傻的站着。
  尔玛依娜突然想到吉雄是个大男人,又不是医生,于是推开他,“你出去,我给赵大姐包扎伤口。雪芝,快把我们的刀口药拿来,小花,打盆干净水,放上盐巴。”尔玛依娜着急地吩咐着。
  她边说边给赵慧芬脱掉外衣,内衣,衣服被沾住,她轻轻撕开,露出伤口,伤口在左胸部偏上一点,血流不止。
  小花端来清水,还拿来一包盐。
  “尔玛姐,给。”
  雪芝也走过来,将药给尔玛依娜,“尔玛姐姐。”
  尔玛依娜为赵慧芬清洗伤口,赵慧芬痛醒了。
  “啊。”赵慧芬叫了起来。
  “赵大姐。”尔玛依娜清干净伤口,上了药然后给她将胸前的伤口包扎起来,才看到她身上有许多鞭伤,手指也被扎得血肉模糊。
  大家叫起来,“天啦,那些人太狠心了。”
  尔玛依娜哭起来,“赵大姐呀。”
  哭声让尔玛吉雄冲进来,“依娜,怎么啦,是不是赵大姐她。”
  尔玛依娜站起来,也不顾自己手上有血,一下扑到吉雄怀里,“吉雄哥,赵大姐被他们打惨了,她伤成这样,我们怕是救不活她了,快送她到县城上医院呀。”尔玛依娜哭起来。
  “别哭,别哭,这离县城远着哪,再说,马头人他们就在山下,这不是送大姐进虎口么?”尔玛吉雄说。
  尔玛依娜才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说的不现实,“那怎么办?让赵大姐等死么?”她又流泪了。
  “依娜,对不起,刚才我是骗他们的。我不会不要你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想想赵大姐怎么办。”
  “我去找余大爷想办法。”
  “不行,他们会抓住你的,你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不,不,别杀我的孩子。”赵慧芬迷迷糊糊地嚷到。
  “赵大姐。”尔玛依娜放开吉雄走过去,才想起什么,用长衫给赵慧芬盖上。
  “赵大姐,你的孩子在这儿。”余正花抱过孩子,将孩子放在赵慧芬身边。
  赵慧芬看着孩子,露出笑容,她将头转向尔玛依娜,“依娜,你别怪吉雄,他是为了救我,吉雄,你真傻。”她喘着气。
  “大姐,别说了,我不怪他,我知道他的想法。”
  “大姐,都怪我没有本事,让你受伤了。”
  “别这样说。”赵慧芬说完,又把头转向自己的孩子,孩子对她笑了一下,她也露出微笑,她伸出手想摸孩子的脸,却又昏过去。
  “大姐,大姐。”尔玛依娜叫着。
  “别叫,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尔玛吉雄说。
  “吉雄哥。大姐她。”
  “幸好在左边,没有伤到心脏,可是我们没有医生呀”尔玛吉雄难过地说。看到赵慧芬身上的伤,他愤怒极了,这些人居然对一个柔弱的女子下手,在场的人都很佩服赵慧芬,一个柔弱女子有这样的勇敢。卓嘎带着尔玛依娜的阿妈和余大爷赶来,其他赤卫队员和红军也来了。
  “吉雄大哥。”卓嘎叫了一声。
  “寨子里怎么样?”
  “马头人他们知道红军没有来,在寨子里到处搜查,抓人,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看来,我们回不去了。”尔玛吉雄说。
  “赵大姐怎么样?”卓嘎问。
  “是啊,赵同志怎么样?”尔玛依娜的阿妈问到。
  “我去看看。”余大爷说着,走到赵慧芬的身边。
  “爷爷。”
  “余大爷。”
  姑娘们喊到。
  余大爷看了看赵慧芬的面容,拿出红军医生给他的听诊器,为赵慧芬诊治,又问了问尔玛依娜,赵慧芬的伤情,看到尔玛依娜为赵慧芬处理好伤口,点点头,但又叹息了一声。
  赵慧芬失血过多,再加上她刚生下孩子不久,在月子中经受敌人折磨,身体很差,又加上山上根本没有医疗条件,连子弹都取不出来。怕是无力回天啦。
  赵慧芬又醒过来。
  “大姐。”尔玛依娜叫到。
  “吉雄呢?”赵慧芬问到。
  “吉雄哥,赵大姐叫你。”尔玛依娜向外边喊了一声,尔玛吉雄和卓嘎都走到赵慧芬面前,蹲下。
  “大姐。”尔玛吉雄喊到。
  “吉雄,我们欠你们一个花夜。”赵慧芬艰难地说。
  “大姐,你说什么呀,大姐,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伤,大爷会给你治伤的。”尔玛吉雄说到。
  “不必了,我的伤我自己知道,就算在成都也没有办法。我要走了,告诉乡亲们,我赵慧芬骗了他们,我说过,等羊角花开了红军就会回来,可是,着角花开了,红军还没有回来,我对不起他们。”
  “大姐,你说什么呀,我们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等。大姐,你批准我当共产党吧。”尔玛吉雄终于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我不够格,可是,我的心跟着共产党不动摇。小陈,把小赵同志给我们的红军拿出来。”
  一个青年从石缝中拿出一个布包,取出里边的红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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